一个外科医生和整形医生讨论手术细节，想必是有需要做手术但又害怕留疤的病人吧。
顾惜诺没多想，一一道别后回去找江弈彤。
办公室里的两人对视一眼，蒋平抬手按下办公桌边上的隐藏开关，墙边的仪器柜缓缓移开。
一个上了三重保险密码锁的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蒋平输入不同的密码开门。
里边躺着的人，血肉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楚原本的容貌。
只能凭一旁获得允许进入手术室的人脸上的神色，推断出他的身份。
“程教授！”
“止血钳！”程诺头也没抬，依旧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手上的工作，可如果仔细看你就会发现，她眉宇间的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桩重大手术都要沉重。
做医生的，最怕手术台上躺着的是自己的亲人，何况这个人的身份还不仅仅只是亲人这么简单。
“副手换位！”蒋平穿戴好手术服走到手术床前，冷静利落地接手手术，做程诺术中坚强的后盾。
顾惜诺走到电梯口，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带着疑惑折返蒋平办公室门口，此时的办公室，无论她是敲门还是按铃都已经无人回应。
“怎么了？去见一趟医生回来心神不宁的？”一直守在封月病床前的了江弈彤见顾惜诺回来，起身问她。
顾惜诺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顾惜诺想了想又问江弈彤，“季扬是在境内执行任务吗？”
“应该吧，不清楚！”江弈彤给顾惜诺倒了杯温水放到她手心里，“环宇大楼的工作结束之后所有的行动都对我保密了。”
“对了，我那天给你的东西还在你那吗？”
“在。”顾惜诺想起那天她交给自己的手拿包和包里的芯片，“在家里，我放你房间了，你明天回去拿吧。”
“你明天不回去？”
“今晚我就在这守着。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来换我，我明天下午有个活动要参加，直接从医院出发过去方便一点。”
江弈彤点头，那东西她现在也不急着用，算了，“没事，反正也睡不着，我陪你们。”
两人和衣躺在封月病房里的沙发上躺着，夜里的时候封月有短暂的清醒过来，顾惜诺和江弈彤给她喂了点睡，许是安定药物的作用，又或许是因为她太累了，封月喝完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不同于这一室安宁的是蒋平办公室后的手术室。
护士从暗门进进出出。
一袋袋血浆被送了进来。
止血钳一次次被主刀医生拿起。
吴小莉和顾镇国穿着无菌服站在一侧，看着程诺和蒋平无缝配合，看着护士助理医生们忙碌，看着手术台上的人生命迹象依旧毫无好转的人。
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镇国抬手抹了一把脸，压下心底的焦躁。
他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
万一……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手术一直做到东方泛白之际仍未停止。
顾惜诺靠在江弈彤的肩膀上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再次出现乱七八糟的画面。
不同于以往的是。
这一次，她终于能够看清楚梦境中的那张脸。
五官、容貌、神色都和季扬如出一辙。
陡峭险峻的海崖边上，巨浪一次比一次凶猛地拍打在他身上。
顾惜诺拼尽全力想要拉他上来。
可海水的干扰和她手上的血液交融进两人紧扣的掌心，滑腻湿润给她拉季扬上来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季扬，你不许松手，不许松，不许松你听到没有，不许松。”
她想不明白，她明明……
那么想要救他。
那么想要他活着。
那么想有机会再跟他并肩作战……
他为什么就是不肯配合？
季扬眸中带着笑意，一点一点掰开她紧力握住的手，从她眼底滑落悬崖消失在无情翻滚的浪涌里。
“季扬！”顾惜诺惊叫着从梦中惊醒。
吓得江弈彤和封月，也跟着惊醒过来。
“怎么了？”江弈彤就近关心着顾惜诺的状态，她看上去好像并不太好。
顾惜诺低着头抱着太阳穴不说话，只觉得自己快要头疼欲裂了。
人体的大脑在常规的运作过程当中如果突然遭遇到惊变，导致脑部、血液循环、心脏突然间跳动过快就会出现剧痛感。
她很清晰自己为何这般难受，但她没法开口说话。
她怕她一开口，就会打破现实。
她不希望梦里的一切在现实中得到印证。
手术室里的人像是感受到了顾惜诺的呼唤一样，血压突然急剧升高后出现断崖式下跌。
“病人心跳开始衰弱，血压也在下降。！”
“肾上腺素0.5㎎，皮下注射！”
“是，肾上腺素0.5㎎皮下注射！”
“挤血袋！”
“血压还在下降！”
“肾上腺素1㎎皮下注射！”
突如其来的棘手状况让原本就紧张的手术室里越发紧张忙乱起来。
封月病房里的顾惜诺好不容易在江弈彤的安抚下平静下来，陈姐听说她在医院，专门开车过来接她。
顾惜诺虽然一直心神不宁但还是在病房的洗手间里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衣服准备出发。
出门前，她再一次尝试给季扬和她爸爸电话，打不通又打给她妈妈。电话一遍一遍，响到机械提示音响起，那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昨晚蒋平说她是哪个小时就能从手术室出来，这个时候联系不上，是又进手术室了吗？
顾镇国看着一旁工作台上一直震动不止的手机，愈发紧蹙眉头。
整个手术室里的人都能想到这个电话打入者会是谁，但没有人肯上前一步去接听。
“我们准备出发吧！”陈姐看了眼时间，小声提醒她该动身了。
顾惜诺必须承认，这是她参加过的最难受的颁奖典礼，整个过程里她都心神不宁饱受煎熬，就连主持人让她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她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
她捧着两杯从台上下来，不顾陈姐的阻拦直接出了会场。
颁奖典礼后的庆功宴她不想参加了。
后台走廊里。
顾惜诺推开门出去，撞上原本应该待在医院里陪封月的江弈彤。
“封月怎么了？”顾惜诺稳住步子下意识问她。
江弈彤望着她，好一会才开口道，“……封月没事，我来接你。”
“怎么了？”
“走吧！”江弈彤上前牵住她没拿奖杯的手，“我带你回医院。”
顾惜诺快步跟上，第一次觉得脚下的鞋子太碍事，让她身上的长裙总是拌脚，“到底怎么了？”
江弈彤没回应，只是将顾惜诺带回车上让她坐好，安静地启动车子往医院开去。
回医院的路上，顾惜诺也安静地坐着，脑袋不敢有一丝其他的想法。
她不能胡思乱想……
可是……
……车子缓缓开进医院的停车场稳当地听在特殊车位上，边上是一辆军牌越野。
这车她认识。
不仅认识，还坐过。
她当时进部队给天狼小分队拍宣传片的时候趴过这车顶的车子，那时候，负责开车的季扬还总是变着法折腾他的部下，好几次还蹭得她一脸迷彩……
说实话，这越野车开那样的路实际上一点都不平缓，颠簸得她肚子疼死了，镜头也被颠簸撞裂了一个。
这些她都没有和他说过。
因为那时候的他们其实并不熟，顶多算是有一张结婚证的陌生人。
回忆中的顾惜诺被江弈彤拉进电梯。
电梯厢里谁都没有出声。
顾惜诺更是紧张到不可以，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她甚至想折身回电梯，好快离开这个让她就要窒息的地方。
电梯抵达所在楼层的清脆提示音响起，顾惜诺被惊得险些站不住。
江弈彤眼疾手快地抬手扶住她的肩膀。
冰冷安静的长廊里空无一人，江弈彤带着顾惜诺走进蒋平的办公室。
大门推开的一刻，里面站满了顾惜诺所认识的人。
拄着拐杖的爷爷，穿着军装手拿军帽的奶奶和爸爸，已经摘掉帽子、手套和口罩但未换下手术服的妈妈和蒋平，瘦骨嶙峋的周耀，眼底布满遗憾的安向烟，坐在轮椅上吊着药水封月，警服都已经脏破不堪季晨，还有他那一大队身穿作战服脸上涂满迷彩的队友。
……以及手术台上安静躺着的身影。
“爸……”顾惜诺开口，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他们都在这，却空有一个嘴型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小诺……”顾镇国上前将她轻轻揽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小莉转身看着她。
良久后，正身开口，“敬礼！”
现场除了顾镇国、季岩、程诺、封月和蒋平，其余人整齐划一地抬手放至眉间冲她敬礼。
顾惜诺第一次觉得，以往看阅兵典礼时听到的那些统一、响亮且振奋人心的并步声如此刺耳。
手中的奖杯跌落外地，撞破她的脚踝，鲜血在长裙下逐渐蔓延开来。她却感受不到肉体上的任何疼痛，目光所及的焦点全是手术台上那人手上紧抓着的项链。一条对于她来说有着特殊意义，他拿走后曾说过会在适当时机还给她的链子！
顾惜诺倒在顾振国怀里的时，有三个熟悉的身影从办公室外的走廊走过，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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