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库腾土司在姨太太身上一阵折腾,感觉姨太太只叫了几声,身子木然不动,象具死尸一样。
库腾土司的官邸与官衙连在处,前面是官衙,后面是官邸。土牢就在官衙南侧。
这土牢很大,关了三五百号人,多年下来也死人无数,有在狱中杀了的,也有在狱中病死的,况且终年不见天日,阴气极重。狱中有旱牢水牢,刑讯房狱吏房等。石清穿过重重铁门,只听见咣当咣当地开门关门声,曲曲折折,不知拐了多少弯,被扔进了一个牢房里。牢房里阴暗得很,石清过了片刻方才看出牢房里还有一个囚犯,穿了得破破烂烂,睁着双没有多少人气的眼睛,坐在一角盯着自己,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让石清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狱中地上铺了草,草是潮湿的,不铺草的地也是潮湿的,所以石清一屁股坐在草上,一个死囚,并且是出身卑贱得死囚没那么多讲究。牢狱的栅栏是是有碗口粗的木棍制成,离地一丈处有一个尺把长的小窗,透出一小方光亮,更显得牢房幽暗。上有铁棍阻拦,石清观察一番,要想从这牢狱中逃出去难于登天。
石清被关在狱中,想起明天就要受秃鹫啄食之刑,怎么也睡不着,又想不知虞婉芙怎样?谭方如何?
家丁按惯例,给他上了断头饭。无非是块半肥半瘦的红烧肉,一个红烧鸡腿,一壶酒,和一碗青稞面。石清虽心里难受,可毕竟地狱里曾走过一回,到底比常人多几分豪气,当下吃肉吃鸡,喝酒吃饭,到是不耽搁,一会儿功夫,看看吃完。
与石清同监的那个囚犯,也是长年累月的关着,也不知送走多少冤鬼。那些明天就要被处决的死囚,几乎都是吃几口肉,便再难下咽,剩下的都被这个囚犯下肚。可这次这些好酒好肉,看看被石清吃得碗盘光光的,他满脸长须,蓬头垢面地看着石清,喉咙跟着石清口唇起起伏伏。
石清被这囚犯看得难受,留下咬了两口的肥鸡腿,还有半壶青稞酒,半碗白饭,推给那囚犯,“喂,兄弟,你要不忌讳断头饭,就拿去吃了。“那人听了,忙挪过来,也不说谢,两手同时抓住剩鸡腿,三两下塞进嘴里,把个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又抓起酒壶,大灌了几口,挥起脏兮兮的破袖子,一抹嘴,又端起碗来抓饭吃。吃得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一会吃了个底朝天,叉着双腿,坐在地上,噎得直抚胸。
石清也不问话,只看他大饱口腹,只是他休息片刻,难后退了两步,坐在湿草上,倚着墙,问石清:“你这人心肠真不坏,我送走了九百十二个死囚,没有一个人象你这样痛快地吃这顿断头饭的,我老杨佩服。“说完一翘大拇指。
石清爽快地一笑,“我生下来就该死了,活到现在已经够本了。“石清又问老杨在这关了多久了。老杨扳起指头,数了半天,说有十年了。石清一惊,他又将身后一块石灰抹的墙壁抬了指,那上面有用小石子划的一个个正字,密密麻麻,布满了墙壁,石清想那是他记日子的方法。
老杨问石清为什么被抓进来,石清痛快地只说了两字,“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老杨一下来了兴致,问道:“他们有没有判怎么处死你?“石清说吐司他们要用天葬刑处死他。
老杨脸色微变,低头顿了顿,抬起头望着石清说:“以前这里被杀的死囚都是砍头或者绞死,也有乱棍打死,你是扎囊十年内第二个用天葬刑处死的。“
石清苦笑:“死就死吧,还计较怎么死吗?在我看来,死就两种,一种是痛快的死法,一种是不痛快的。“他静了一会儿,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扎囊第二个以天葬刑处死的人,第一个是谁?“
老杨笑了笑,黑瘦的脸上堆起一堆皱纹,说:“因为我十年前就是天葬师,可法术早就被人破了。“石清惊讶地“哦“了一声,老杨说:“这些牢里当差的,见钱眼开,你如能贿赂他们,没准能给你条活路。“石清说:“我要是有钱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了。“又问老杨为什么被抓进牢里。老杨说:“唉,我是看了不能看,不该看的东西,被他们抓了进来。他们关了我十年,就是为了从我这得到这些东西。石清好奇心起,随口一问:“什么东西,这么金贵?关了你十年。“
老杨说,“不可说,不可说,这非同小可啊,已经死了太多人啦。“石清忍不住好奇心起,问关于什么的。老杨说,和法术有关吧,天葬师在西藏虽然很受尊敬,但人人敬而远之,因为天葬师被认为有鬼魂追随,不吉利,而同时天葬师也是巫师。“
老杨顿了一顿,又说:“天葬师一会儿会来给你净洗,这牢里冤魂多,你夜里睡觉……“刚说到此处,老杨便住了口不说,身子蹲在地上,连连往后缩。
石清身后传来一阵呜呜女子哭声,暗暗奇怪,忙转头看牢房外,牢笼外飘来一个长发蒙脸的女鬼,穿着藏袍扶着两根栅栏正向牢里窥视,一阵阴风吹过,长发飘起,露出一张骷髅的脸,白骨上有少许残留的红色肉肉块,两排惨白的牙齿微微的一张一合,两个眼洞里是两颗凶光四射的红眼珠子,正瞪着石清。
邪祟不显形,常人是看不到的,但石清乃是阴阳眼,乍然一见之下,虽然心惊,但表面不动声色,表情木然,现在他手中无一件法器,身上没有一张黄符,遇见鬼祟就和凡人一般。那女鬼把着栅栏看了半天,又转身离去。石清眼角瞟到,吁了口气。那女鬼靠听人呼气辩人,何等灵敏,一听见石清吁气之声,嗖地一声,一阵阴风袭人,女鬼已穿过牢房栅栏,飘到石清面前。
女鬼蹲下来,看着石清。石清此时没有法器法符,无法和女鬼正面相抗,佯装不知,瞪着双眼睛,对女鬼视若无物,女鬼那双凶眼离石清只有一指之距,石清脑袋兀自转来转去,一会儿回头看看牢房外动静,一会儿转头看墙上那扇透进一小方亮光的小窗,一会儿望着老杨。
女鬼穿着一件黑袍,腰虽束着,但依然露出剖开的肚子,红红绿绿的肠子卷在里面。女鬼见石清一点破绽未露,心生一计,枯爪从地上抓起一根细小稻草梗,去撩拨石清鼻孔。石清十分自然从容地向后挪了一下,连说,这草太潮,老杨住这么久想必有风湿吧。女鬼也往前挪了一下,依然用那根稻草去捅石清鼻孔。石清大口打了口喷嚏,将那根稻草梗吹飞了。
女鬼大怒,枯爪抓向石清脖子,石清顺势一仰,枯爪抓了个空。女鬼此时再无疑虑,石清定能看见他这个亡灵。女鬼张开两只枯爪,迅疾无伦地抓向石清,一只抓向左肩,一只抓向右肩。石清机敏地往后一躲,恰恰避过枯爪,女鬼右爪略变招,胳膊陡地伸长一尺,石清万万料不到鬼臂能生长,枯爪牢牢抓住了石清右臂。石清只觉得枯爪冰凉如寒天里铁器,被箍住拖拽到女鬼露出脚骨的鬼足下。
女鬼蹲下来,两只红眼珠在黑漆漆的眼洞里发出微微红光,张着两排白齿,似乎十分高兴。
她发出尖细的声音,“你能看见我,能看见我,哈哈,那你是法师了。“女鬼兴奋得癫狂,又自语道,十年了,我们被困在这整整十年了,不能堕入轮回,今天终于有希望破掉我身上的法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