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
大浴桶。
宋煦与小春刚吃过饭气氛就很不对,我不看你你也不看我的,脑子里想的全是浴桶。
这么大一个浴桶,得烧多少开水啊!
好在下午的家务活儿已经干得差不多,两人有一晚上的时间来烧开水。
宋煦蹲在火膛前,脸都被烤红了。
“……我早就说要赶紧把灶砌大一点,再加个锅。我们家这一个锅,耽误多少事,你看每次蒸饭的时候都要再弄个瓦罐,就算蒸起来还好,那洗起来也麻烦啊!”
小春:“……好吧。”
宋煦点点头,暂时满意,不一会儿又提意见道:“新桶,先刷一下,再烫一下。这一锅水好了先拿去……对了这一趟趟太麻烦了,你把桶拿进来——”
小春啪地抢过他手里的火钳,终于发了火:“自己去!”
宋煦摸摸鼻子跟小春换了位置,自己捣鼓那浴桶去了。
一锅锅的水倒进去,热气渐渐在房间里蒸腾起来。
家里不大,宋煦便把浴桶放在了房间——否则,难道在柴房,在厨房,在餐桌旁边洗鸳鸯浴吗!?
富贵人家的屏风,自然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小屋里。浴桶正对着床,倒也大俗……大雅。
小春把外间收拾好,一进房门,就瞧见了正襟危坐在床边的宋煦。
“?”小春看这架势,不禁后退了一步。
两人隔着浴桶面面相觑,小春面无表情,脱了外衣挂上衣架,接着脱里衣。
宋煦:“…………”
比谁脱得快?我怎么能输!
冬□□服多,两人却越脱越快。脱到后来,他俩都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水汽氤氲间,模糊了无限风情。
两人冲动地亲在一起,又扑通一声双双扑进浴桶。
小春在宋煦耳边轻声道:“不是说闺女双儿都喜欢吗?招赘也行?……那我们要一个?”
水花四溅,漫到地上,越涌越多。混合着沙哑的喘息,水光倒映着灯影,昏黄暧昧。
宋煦心想,果子果然要放放才好吃。
看这投怀送抱的,多带劲啊……
***
这个冬至与往年没什么不同,直到睡下时,彩秀都是这样想的。
她没尝过甜,便也不知道苦。
她不知道家人团聚的滋味,不知道和乐美满地喝着小酒吃着肉的感觉。
所以她心平气和地睡下了。
夜半风声大作,打得脆弱的窗纸沙沙作响。
彩秀被冻醒,起来披起衣服检查了一下门窗,却突然听见咚的一声。
“谁!?”彩秀警惕起来。
她佝偻着身子,点燃油灯,小心翼翼地来到院门前。
好一会儿,院子里都再没动静,她便悄悄上前,把耳朵贴紧了门……
“咚!”
“啊——!”
一声剧烈的锤门声炸在耳边,震得破旧木门上簌簌往下掉碎屑。
彩秀被吓得尖叫一声,心如鼓擂。
还没等她缓一缓,一声声撞门更加急促,她转身逃进房间,却只抵挡住一时半刻。
不一会儿,三个壮汉撞进门来。
其中一人提着刀,笑道:“这不是我们的头牌彩秀嘛……怎么这么快就人老珠黄了?”
“是不是被爷们草得太多了?哈哈哈哈——!”另一人附和道。
彩秀避无可避,脑子里一片浆糊,只知道软弱地摇头。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强盗,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翻她的柜子。
柜子里没有多少贵重物品,唯有一点银钱,是她最近才攒的。
她明天便要还租子,即使不能全还上,有那么一点也行。
但如果一点没有,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可眼前的强盗们,丝毫不顾她控诉的眼神,只是肆无忌惮地翻箱倒柜,还不时在她身上动手动脚。
彩秀太害怕了。她既怕眼前的强盗,又怕明天交不出租子。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很累。
壮汉们找遍了全家也找不出什么好东西,塞了钱袋在怀里,还颇有几分不平。
三人对视一眼,便想在彩秀身上讨回来。
她曾经是个名妓,就算现在脸上丑了些,不点灯也不碍事不是?
一只油腻粗糙的手摸上她的大腿,彩秀顿住,大脑一片空白。
无数记忆闪回,她突然暴起,尖叫着推开压着她的人,抡起一旁的凳子就砸下去。
鲜血迸溅,伴随着男人们的怒吼,彩秀寻了个空档夺路而逃。
身后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符咒,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向前跑,再跑,跌跌撞撞的跑。跑到呼吸间都是血的甜腥味,鼻腔里麻木得没有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灰蓝色的亮光,她这才站住脚步。
茫然四顾,一片洁白。
彩秀这辈子没有出过春阳县,她站在这里,茫然得如同一个新生的婴儿。
她穿着白色的里衣,就盯着那一线光亮看。
那是日升之东。
灰蓝越来越亮,与那线一同膨胀的,还有一行小小的黑影。
那是从另一边走来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不下百人。
有人举着华盖,有人抬着空无一人的轿子,有人持棍威慑。马儿脖子上戴着铃铛,随着人行渐近,叮当作响。
啊,那一定是钱三狗。
是了,钱三狗昨天也要回乡祭祖,怕是今天才回来。
彩秀想着,却一动不动,仿佛一颗扎根的野草,火来了也能心甘情愿地成灰。
可突然有人冲上来拽了她就跑。
彩秀反应不过来,她跌跌撞撞地被拽到了旁边一个大草垛的后面。
“你不要命了!?”
彩秀这才抬头,面色已然青紫,却还是勉强认出了人。
“……宋恩公?”
宋煦与小春已经在这里躲了一会儿了。
他们昨晚胡闹了一通,早上起晚了。平常他们天没亮就应该到铺子里包饺子了,今天却还在路上。
谁知道一路赶着赶着,后方突然出现大队人马。
大石村在春阳县的东边,进县的路宽阔好走,有商人来往并不稀奇。但排场铺那么大,又有标志鲜明的华盖,宋煦和小春内心都报起了警铃。
他俩往前跑了好长一段,见甩不掉,就赶紧找了个大草垛躲了起来,准备等钱三狗过去了再进县。
谁知道那叮叮当当的车队还没来,春阳县的方向却歪歪扭扭走来一个人。
宋煦起初以为那是个乞丐,可定睛一看,越看越像他认识的人。眼看钱三狗都快要过来了,他这才冒险把人拉了进来。
彩秀婶头发蓬乱,神色惊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宋煦把棉袄给彩秀婶披上,三人屏息。
天越来越亮,白雪映衬下,更是亮到刺眼。铃声渐近,百来人的脚步踏在雪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只见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个干瘦的男人,他举着一把砍刀,向钱三狗的车队冲去!
“钱、三、狗!”那破锣嗓子嘶哑尖锐,宋煦心中一紧,不禁探出一只眼睛。
“你作恶!你作恶啊——!”
车队混乱起来,马儿惊慌地扬起前蹄。
那人面对百来人的车队,仍然像蚍蜉撼树一般渺小。
可他怀抱一腔孤勇,固执而绝望地呀呀着向那马车冲去。
“你作恶——我杀了你——!”
唰的一声,血花飞溅。
那男人的咽喉被割开,喷出高高的血柱,最后散落在皑皑白雪上。
他仅仅倒在了三步之外。
宋煦心神巨震,把小春摁在怀里,捂住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