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教你诀窍。”
诀窍?汉人果然奇怪,写字还能有什么捷径不成。心里想着,手却已经乖乖递了上去。
太子将毛笔掖在他五指中间,自己的手则握住他的手背:“首先,注意力要集中在你的笔尖上… …”
掌心包裹住手上皮肤,坚实的胸膛贴近后背,耳畔传来浅浅的吐息,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乌孟阳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他活了十八年从未和别人有过这种堪称亲密的接触!
“想清楚字的间架结构,做到胸有成竹。”太子拢紧指节,操_着乌孟阳的手在纸上落笔。
身后的男人极尽温柔,嗓音又那么悦耳,他的每一次微小动作都牵动着自己的心,须臾间,乌孟阳感到浑身热得发烫,耳根和双颊犹为突出。
“记住了吗?下次练字时可以试试。”太子松开他的手,发觉他在发呆,“孟阳?脸有些红,是不是染了风寒?”
“没有没有,继续继续!”
“呃,可是,我已经说完了。”
“啊?哦,抱歉,因为太深奥了所以我… …”我在做什么呀,居然能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连他指导的话都没能听进去!
太子无意斥责他的“开小差”,转而另起话题:“不说这个了,你在这里过得还习惯吗?”
乌孟阳下意识压低脑袋,尽量回避与太子的对视:“嗯,都很好。”
“又哪里疏忽的,你尽管告诉我,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怎么会,倒是殿下,平日早朝后都要忙政事,为何今天来得这般早?”
太子苦笑着摇头:“三弟奏请父皇剿灭叛军,我却求父皇三思而行,被训斥了。”
“彭城王?”
“对,三弟主战的想法应和了朝中多数人的想法,恐怕大家都在骂我是懦夫呢。”
“不对,你才不是懦夫!”听到有人这样侮辱太子,乌孟阳直觉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
太子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如果战争的意义是为了和平,那这过程中死掉的人又算什么?我不认为简单的征讨能解决任何问题!”
“孟阳?”
“我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没有哪位皇子敢去敌营化解纠纷,我只知道能冒如此生命危险的人绝不会是个懦夫!”他越说越激动,胸腔剧烈起伏。
太子笑了:“果然你同我一样,也是个异类。”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太子每日准时到乌孟阳屋里来,与他谈天说地,悠闲得很,乌孟阳向旁人打听才知道,正是因为那天早朝的事惹恼了皇帝,太子被禁足了,活动范围只限于东宫一带。
外界流传一句话,“只要三皇子立下战功,太子的储君地位铁定不保”。
乌孟阳问他:“再给你一次机会,早朝上还会违逆今上吗?”
太子斩钉截铁:“除非死去的人能复活,否则我不改决意。”
“你真是我见过最不圆滑的人。”乌孟阳嘴上说着丧气话,心底却因为他的善良而更加喜欢他。
太子反问:“如果给你选择机会,你还要毁掉父亲的蛊救汉军吗?”
乌孟阳点头:“毒杀这批汉军又能如何,今上震怒,下次再派更多人来剿灭乌寨,到时候大家都是个死。”
“所以啊,杀戮只能带来无尽的杀戮,我若退让一步,马革裹尸的人不会是我,只能是无辜百姓。”
“你会是位明君。”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哈,我这太子就快被废了,没机会了。”
乌孟阳按住他的手,极为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这种事不会发生的。”即便我用些手段也在所不惜。
太子并未多想,朝他端起酒杯:“不提烦心事,今夜你我不醉不归。”他一饮而尽,将杯底展示给乌孟阳看,笑得像个孩子,“该你了。”
他们两个趁着夜坐在房顶上,乌孟阳怕他喝多摔下去受伤:“注意身体,殿下。”
“哎,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殿下’,我才大你两岁而已,叫我名字。”
“殿下,你喝醉了… …”他让自己直呼名字?!先不说一个平民这样做是大不敬,单说自己暗地里对他的心意,若是叫出口,未免太羞人了!
“你不叫是吧?”太子盯住他,漂亮的凤眸一眨不眨。
“这,于礼不符… …诶?!”他还没说完,太子已就着他手上的杯子把酒喝尽了,完事还主动满上下一杯。
“你担心我喝多了摔下去是不是?那好啊,只要你不唤我名字,我就一直喝,看你怕不怕?”
见惯他素来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冷不防碰上这副耍赖的口吻,乌孟阳哪里招架得住,他赶忙将酒壶和杯子藏于身后:“不可,殿下!”
“还叫殿下?”
“… …刘,棠… …”
“叫全名太疏远了,就叫阿棠吧。”
这也太亲昵了,乌孟阳从未听过任何一个人包括皇帝在内,他的亲爹这样称呼过他。
“你不叫我可继续喝了。”太子不满地放出“狠话”,挥着胳膊去夺酒壶,争抢间,两人扭成一团,太子牢牢压在乌孟阳身上,两人的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殿下!你你你,下,下去!”乌孟阳感觉心脏快要停跳了!
太子纹丝不动:“酒壶在我手上,投降吧。”
啪嗒,房顶瓦片脱落砸在地上,发出兀突的闷响。
乌孟阳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身前人的腰,以防他也滚落下去:“阿棠阿棠阿棠,我叫了,你快放开我!”
太子忍俊不禁:“你抱着我的腰,我动弹不了呀。”
乌孟阳立即红了脸,像触电似的松开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哈哈哈哈,你真可爱!”太子翻了个身,躺在瓦片上。
可爱,他刚说自己可爱?!这又是什么意思?在自己的家乡,民风是很开放的,如果有人对你直言好感,那就是求爱的信号,可汉人似乎都喜欢那种弯弯绕的东西,通常不把潜台词摆在明面上,他会说出这种话也只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吧,绝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意思。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
闹够了,也笑够了,太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望着天上星斗,他格外郑重:“孟阳,如果我当不了皇帝,你会怎么做?”
“我不在意你是什么身份地位。”
“也许以后我只能做个闲散王爷呢,甚至贬为庶人。”
“你还是你。”
“那你呢?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太子合上眼睛,沉默良久,久到乌孟阳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伤他心了:“阿棠?”
“孟阳,你是我的挚友,答应我,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好,我不走。”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在以后的无数个黑天白昼,只要回想想起月夜的承诺,白修齐的心总会痛到难以忍受,如果上天能体谅他的感情,就算用尽余生乃至来世,他也想把时间定格在那一晚… …
※※※※※※※※※※※※※※※※※※※※
老白疯魔固然不能被原谅,但他也曾是个善良的人,只是一见太子误终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