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着,明天上班可怎么面对荆河?
他努力发出了声胡噜的“荆河……”,想先说声不好意思,道个歉。
少荆河听到了他的叫唤,向他转过脸,先是等了一阵,想听他是不是有话说,可半天也没下文,才低低地回了声,想确认自己没听错:“教授?”
其实不是没下文,是剩下的话梁袈言努力了半天也没指挥动自己的嘴和声带。
“怎么了?不舒服?”少荆河又问,半弓下腰察看他的神情。
窗外的路灯璀璨,可照进车里的光线忽明忽暗。梁袈言垂着头,一副动弹不得的模样,少荆河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于是想了想:“您是不是靠着不舒服?”
边说他边扶起梁袈言,小心翼翼地把他在椅背上扶正了。
“这样好些吗?”
梁袈言没法说话,但确实感觉舒服多了。至少脖子不是硬拗着,弄得下巴都快贴上胸口。
少荆河把腿也给他摆正,梁袈言终于成了个|,头自自然然地仰在椅背上,好受多了。
他仰靠着椅背,闭着眼睛,随着车身有节奏的晃动,一股被酒精带动的倦意涌上来,渐渐地就想睡了。
正是半寐的关头,他忽然感到右手被搬动了一下。
他那只裹了纱布的右手原本自然而然地亘在两人之间的椅面上,少荆河挪动了下身体就碰上了,这才留意到。怕被自己待会儿不小心坐到,他把那手拿了起来。
原本想放到梁袈言自己的腿上去,可这车开得也不特别稳当,怕呆会儿又给晃掉下来。想了想,他干脆往梁袈言那边挪了挪,把那手继续放自己手里,在椅面上托着。
这手虽然伤得不算太重,但毕竟还没全好,再碰了压了总是麻烦。
就少荆河摆弄他手这会儿,梁袈言的睡意一下又没了。他清晰地感觉到少荆河拿起他的手,想摆过来,但犹豫了一下,显然是为了保险起见,最后还是托在了手里。
连手也要给人添麻烦。
梁袈言暗叹一声,羞愧到最后,反而干脆决定明天也别解释了,还是就让少荆河以为他彻底醉了吧。否则不光两人都会尴尬,人家说不定还以为他是想借机占人便宜。
梁袈言努力催眠自己,反正也动不了,不然就真睡过去算了。真睡着了就不用面对如此难堪的自己了。
然而越是这样,人反而越清醒。
忽然车身一个剧烈的晃动又一个急刹!
司机用方言骂了一声什么,一开门下了车。
就在这个猛烈的晃动中,车里的人全是一个姿势,被猛地向上抛起,又重重地跌下。
少荆河一下收拢手指,抓紧了梁袈言的手。下一秒人落回椅子上,梁袈言不受控制的脑袋直接在椅背上嗑出了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啊!”
少荆河压下惊疑,赶紧先探身过去查看他:“教授!”
梁袈言是真疼,也是受了惊吓,又疼又吓之下,自然也就本能地痛呼一声。
结果他发现,脑袋被这么一敲,反而不再那么晕乎,而出了那声,舌头似乎也能说两个字了。
连眼皮也能掀开了些。让他半饧着眼,正好撞上少荆河探身来看。
车子能撞上东西,本就是因为走到了个光线较暗的路段,所以此时车厢里只有后方远处路灯递来的些许微光,少荆河面光,梁袈言背光——还耷了一半眼皮。
所以少荆河看他,只看得到轮廓,看不清细节,以为他还迷着,跟上次一样。
而梁袈言虽然眼皮只掀了一小半,可少荆河凑过来,两人距离近,少荆河那张总是很严肃认真的脸一下晃进他眼睛里。没有面无表情,没有感觉麻烦,那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安。
就这一下,梁袈言忽然鼻尖一酸,心里有个地方塌陷了。
说“晃”是因为时间真的很短。端详片刻,少荆河看不出个所以然,便立刻又直起身,单腿跪在椅子上,头抵着车顶探过身去,伸手到后面小心地托起他的后脑。
他的衬衣带着体温,碰触着梁袈言的脸,一点只属于他的特殊的气味在梁袈言鼻端萦绕。
但他只把手指插进梁袈言的头发里,贴着头皮用掌心轻轻抚了一遍,没摸到明显的异样,很快就抽回了手。
只有那手掌的触觉、衣服的气味和蒸腾的体温还留在梁袈言的皮肤上,让梁袈言感到了极度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