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李世民尴尬的说道,“凉王此举着实让本王很是为难。”
“这有何难?依袁某看来,既然凉王有此美意,秦王又焉有不受之理?不若就来个顺水推舟,成人之美,岂不更好?”袁天罡说罢,再次轻施一礼,“袁某恭喜秦王喜收娇娘。分钗合钿,破镜重圆。”
“先生莫要说笑,本王此时心中实属乱的厉害。”李世民摆了摆手,烦闷说道,“今日之事颇为蹊跷,于情于理都难以接受。”
“哦?秦王此话怎讲?”袁天罡故意问道。
“洁儿虽说生养在宫中,外表看似活泼,然实际上却是一副颇为倔强的性子。她是断断不会接受如此安排的。再者,凉王对本王向来是面和心不和。他此刻又怎会做出此安排,着实是令人费解。”
袁天罡虽未经掐指推算,但心中却也已对李轨之意甚是明了。默然片刻,他有意发问。
“若当真凉王心存此意,秦王又是如何打算?”
“这......”李世民呆了一呆,随即问道,“还请先生指点!”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境随心转,有容乃大。”袁天罡悉心说道,“秦王与初云公主的聚散之事乃是你二人天生的命数,无论怎样决断,均难以适从。今日凉王前来,欲向秦王定下婚书,虚虚实实难以辨清。秦王如今既已将公主收于府中,不若以返京商议为由婉拒。此间你二人亦可有所来往,只是见面无需太过频繁,一切都待回京复命再视情形而定。若有情,来日禀明皇上,则成就一番美满姻缘。若无意,就此日后一拍两散,天各一方。虽说周周转转,是是非非。然此法必会进退有度,把握自如。唯有秦王还需从中权衡利弊才是。”
李世民静默须臾,再次返身来到窗前。但见窗外晚霞已退,星月初升,大地一片朦胧。
“此事就依先生所言来办。”半晌,他轻轻的说道。
袁天罡心知秦王此刻思绪,亦不再多言。室内,只余下一片静寂。
车遥遥兮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君安游兮西入凉,愿为影兮随君身。君在阴兮影不见,君依光兮妾所愿。
翌日,碧空万里,艳阳高照。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因是晴天的缘故,子书江远特命马夫将自己的两匹白马带至湖边刷洗。
山谷寂静,树林茂盛。湖水在清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涟漪,不时有竹筏从上游顺流飘过。湖边,马夫头上戴着黄色草帽,上穿蓝色半袖圆领短襦,下着黑色布裤,半绾着裤腿,愉悦的哼着小曲,小心翼翼的用细毛刷子刷洗着马背,神情甚是欢欣。小曲顺着流水飘过,响彻在山谷之间,甚是引人注意。
山谷小路,身着胭脂色锦袍,乌发高绾,用红色发箍束之,女扮男装的西突女将阿依努尔恰巧路过此地,眼前美景亦是让她心旷神怡。忽地小曲在轻风的裹挟下隐约传来,不由撩起了她的好奇之心。她闻声寻去,见此情景,心中莫名生出要为阿强买匹坐骑的打算。虽说草原战马众多,然薛延陀.天将却因阿强年岁尚小,故此只配备了一匹矮脚小马,甚不得力。也正因此,阿强每每看到众人骑着高头大马出游,总会情不自禁的浮现出落寞的神情。想到此处,她遂打定了主意。快速来到湖边,欲与马夫商议购马事宜。
马夫因已独自在湖边忙了大半晌,心中不免憋闷。此刻见有人前来,遂露出了笑容,与阿依努尔搭讪起来。怎知,闻听她说要买马,立刻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催促着她快些离开。见她不愿离开,便将马主人的身份悉情告知。本想吓她一吓,要她速速离去。怎料却适得其反,对方反而更加志在必得。
阿依努尔听闻此马乃是子书江远的坐骑,心中不由现出惊喜。自那夜西突草原花海一别,子书江远便悄悄走进了她的心里。尽管她因为魂魄缺失,仍是想不起先前的事情,更不知何为爱意。然心中却也对他有了默默的惦念,就好似故交熟人一般。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再见一见他,也是好的。又向马夫劝说了几句,她见对方仍不肯应允。蓦地飞身上了其中的一匹白马,随后将一个装着银子的布包扔掷到了马夫的面前。
马儿受惊,仰首嘶鸣,随即撩开了四蹄,箭一般的向着山谷小道飞奔而去。马夫见此情景,不由愣住,呆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方醒,转过神来。却见青山巍巍,再也寻不到了她的身影。
都护府子书江远别院书房,子书江远独自坐在案几后,手拿着玉蝶簪陷入对灿姬的无言相思之中。前几次与阿依努尔见面之后,他愈发感觉她就是灿姬。然而为何过了许久,她却仍不愿与自己相认,这其中究竟是何缘故,他却仍是百思而不得其解。正在暗自伤怀,马夫突然闯入室内,将银两递到他的面前,惊慌失措的告知湖边之事。他听闻强行买马之事乃是西突女将所为,心中不由得生出了莫名强烈的异样之感。不再多言,径直向府外匆匆行去。
都护府门外,护卫见子书江远神色如此匆忙。不由上前关切询问,然而还未等将话说完,便见他猛地一夹马腹,如白光一般从面前掠过,身影迅即消失不见。
山谷小路,阿依努尔正骑马悠然向前行去,忽听身后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响。不消片刻,便来至她的身后。她好奇的回头张望,但见来人白衣胜雪,墨染般的头发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俊秀的面容显得甚是清冷,眉宇间虽略带憔悴,却仍是那般英武不凡,正是子书江远。
子书江远看着阿依努尔,眉眼间顿时现出喜气。他之前便已怀疑强行买马之人应该是她。都说冥冥中自有天定,果不其然心愿真的达成。阿依努尔见来人是子书江远,猛地转身策马狂奔。子书江远微微一笑,口里遂喊道‘小贼,快还本将军的马来’,驱马紧紧跟在她的后面。轻风吹动发髻,心中满是道不完的惬意之感。
追了半个时辰,阿依努尔渐渐露出了颓势。她见子书江远仍不肯罢休,遂喝住马匹,飞身下马,来到了他的马前。伸出双臂,将他连人带马齐齐拦住,故作怒意的指责他是登徒浪子。
子书江远闻听她的指责,不禁一愣。随之亦飞身下马,含笑注视着她,却并不答话。阿依努尔见他如此,误以为他是在戏谑自己,心下遂生出强烈的恼怒来。不由分说从腰间取下御游剑,挺剑直直向他刺去。
子书江远见状,连忙扭转腰身,避到一旁。孰料,阿依努尔心中怨气更大,一剑接连一剑,暴风疾雨般的向他刺去,快速无比。子书江远边辗转腾挪,连连避让。边定睛观之,以眼为剑,破解着她剑法中的破绽。果不其然,稍倾他便已做到了然于心。虽说阿依努尔的剑法看似潇洒凌厉,但实际却均为自己所亲自传授。想到此处,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巨大的酸楚,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原本只是怀疑,此刻才知,怀疑无误,阿依努尔就是灿姬。
阿依努尔见子书江远面露异样,神情也不觉变得惶惑起来。她的剑法在西突军中堪称第一,但他此时却为何还不亮出兵器。
子书江远察言观色,明白阿依努尔的心思。见她再次持剑逼到自己的近前,他猛地竖起右手,化掌为剑,凌空劈断了夺面而来的剑气。威力之大,天下无敌。阿依努尔事先心中并无防备,此刻在威力的推动下,身子高高向后飞起,仰面向地上摔去。子书江远见状,连忙脚尖点地,身子凌空,将她揽入怀中,轻盈向地面落去。清风吹过,衣衫飘飘,恍如神仙眷侣。二人相对而视,面露微笑。
待落至地上,子书江远将银子包从贴身处取出,略带狡黠的笑着,他告诉阿依努尔,自己暂且将这银子押在身边,若她何时没有盘缠尽可寻他来取。而那白马也可由她带去,不过有个约定,只能自骑,不可另行转赠他人。若他知晓,随时都会将马牵回。见对方露出疑惑的目光,他遂打了一个唿哨。果不其然,两匹坐骑同时嘶鸣,齐齐向前奔去,踪影转瞬消失。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子书江远又打了一个唿哨。说来奇怪,不到片刻,马儿又同时出现在二人的面前。此刻,阿依努尔全然相信了子书江远的功力,心底油然而生敬佩之意。
子书江远虽心中对阿依努尔的身份已完全确定,因薛延陀.天将之故,仍未方便说出她的来历。二人约定日后再会,阿依努尔牵着白马,目光深深的注视着子书江远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