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掌管车马的弟子原本都远远地围过来了,唐七郎认得八九个,刘含章、陆怀远也认得几个,都在说话。
可此时钱廖一问起“牟师兄”,这些人却像是见着了老鹰的麻雀,声音忽的小了下去,都转脸过来看。
唐七郎稍稍一愣,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盯着钱廖看:“你问牟师兄做什么”
他一板脸,钱廖立即变得有些惶恐,身子缩了缩,下巴朝他身后一扬:“我……我是见着师兄你背着牟师兄的剑呢。”
唐七郎朝其他人扫了一眼:“你们也是因为见着我背着牟师兄的剑了”
一时间没人做声。唐七郎稍想了想,脸上慢慢现出些怒意来,又转脸盯着钱廖:“你们听谁说的!唐九珍!”
他此时称得上是厉声喝问了,周围的一群人都被他喝得身子齐齐一缩,钱廖更是退后一步扶住了车板:“唐师兄你别恼啊,我们也是听说的……可你非要问的话,好像是唐师兄……啊,唐九珍师兄说的。我们就是问问,也没别的意思啊——”
唐七郎深吸了一口气:“他说什么了跟谁说的”
“说……我是听说啊,听说他去跟巨阙派的那位牟剑主说的……说牟师兄在幽九渊底下被一个剑侠给杀了,还说那个剑侠就跟你们待在一——”
他没把“起”字说出来,因为说到“一”的时候,李无相同赵玉也下了车。
赵玉佩戴了孔镜辞的耳坠,此刻称得上艳丽生光,在这夜色中白净得耀眼,可此时却没人去看她,而全都在盯着李无相——
“所以说你三师弟跑去巨阙派告了我的状。”李无相走到唐七郎身边,叹了口气,“唐师弟,你说他像个孩子,这么看倒还真是孩子脾气。”
唐七郎讪讪地张了张嘴,但没说出什么,只也叹了口气:“宗主,我不该——”
李无相摆摆手,往山上看了看——从此处走上石阶就能到“大劫洞天”那牌坊所在的平台上。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台子是停车马的,上面那个台上也有人,但看模样是要比而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大劫盟会上掺和一脚的,李无相就猜测那里待着的应该都是各门派的接引弟子之类。
天色黑,离得远,这边的人或许看不清,但李无相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一个人站在那台子的边缘,正在朝下看过来。
他就收回目光去看钱廖:“你刚才说话的时候老是往上面瞟,怎么,你们是都知道上面有什么人在等着我的”
刚才唐七郎发怒的时候这些宗门弟子已称得上噤若寒蝉了。而此时李无相说话,一群人更是鸦雀无声。钱廖看起来很后悔刚才跟唐七郎搭话了,微微低着头往两边看了看,似乎很希望李无相不要盯着他,而去问别人。
可他身边的人也都垂了眼睛,没一个肯吭声的,钱廖就只得再把脑袋抬起来:“啊,我……这个……嗯……”
“上面等我的那个人心眼儿很小吗会因为你跟我说了,往后就迁怒你”李无相笑着说,“行吧,那我不为难你了——那人是你刚才说的,巨阙派的牟剑主吗”
钱廖苦着脸对李无相笑了一下。李无相就对他也笑笑:“知道了。多谢。”
他转身走开,唐七郎赶紧跟到他身边。等到了大车的另外一侧,李无相才说:“上面站着的那个就是牟剑主吗”
唐七郎抬眼仔细看了看:“宗主……我看不清啊,没看见上面有人。”
“那牟剑主是牟铁山的师父什么样的人”
“要是真是牟剑主的话……他也是个元婴。跟宗主你自然没法比的了,不过也是号称要出阳神了——二十多年前就号称要出阳神,到今年虽说还没出吧,但是也是功力很深厚的了。”
唐七郎边说边看李无相的脸色,一个下午刚刚生出来的随和气一下子全没了:“是牟铁山的师父,他这人,唉,宗主你刚才说得没错,心眼儿小得很,不过在巨阙派倒是很受人爱戴,因为小心眼儿护短的嘛。要说脾气,那就很不好了,发起怒来听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的——”
“叫什么”
“哦哦,叫牟金川。”
李无相笑起来:“他徒弟叫铁山,他自己叫金川,这人不但小心眼儿,还小气呢。”
见了他这一笑,唐七郎才赶紧陪笑起来。此时孔镜辞走过来,也往台上看了看:“宗主,这回倒也不怪唐师兄的,他和唐九珍虽说是同门师兄弟,但毕竟也不是各自肚子里的蛔虫,岂能料到他敢这么使性子天工的宗主要是知道了这事,一定也要狠狠罚他的。只是牟金川这个人极为不好相处,要说到睚眦必报,倒是跟剑侠有点像,我看今晚……”
李无相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大车前仰起脸——上面那人也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他。
“我上大劫山上来是做事,而不是结仇的。”他背起手,微微侧脸看了看唐七郎、孔镜辞、刘含章和陆怀远,“牟铁山的事情你们都在场,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三十六宗和剑宗同出一脉,这一路下来咱们几个相处得也算不错,我不想叫你们几派为难,所以我让给你们些时间。”
李无相朝台上扬了扬下巴:“半个时辰。要是你们的人面子不够大、劝不走牟金川,就别怪我杀了小的又杀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