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一穿得破破旧旧的小老头,顶着满面风尘地出现在无智面前,一边行礼一边还喘着气。
宋怡娉不是头一次见土地。相较之前那个年轻的土地仙,眼前的这个,委实毫无神仙的半分模样。神态萎靡猥琐也就罢了,就连土地仙的官服居然都破了洞。发髻松散着,一缕白发在头顶飘啊飘的,那样子——唉,不提也罢,简直把神仙的脸面都丢光了。
这土地也晓得自己这幅样子实在难堪,可他自是有一肚子委屈。这几百年来,从没有个神仙体恤他的辛苦艰难,如今突闻召唤,以为是上天开眼,派了哪位大仙来搭救他来着,正准备好好哭诉一番,谁知,一冒头,看见的却是个脑门光溜溜的老尼姑!
这叫他,情何以堪!
无智等了许久,方招出来土地,心里已是不满。待见得土地如此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火更大了,当下脸便有些发黑。
土地别别扭扭地行了礼,小心翼翼地问道:“未知上人召唤小仙,所为何事?”他一说三喘气,拄着个经年老藤拧成的拐杖,颤颤巍巍的,看得宋怡娉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哆嗦就跌过去。
无智本想嘲讽他几句,只是考虑到先赶紧找到空依是首要大事,便强压着火,没好气道:“不敢。贫尼听闻此地附近有妖孽作祟,不明所以,故而相询。”她这话还算客气,言外之意就是“你这土地是干啥吃的?居然放任妖孽干坏事!”
土地是个精的,一听无智话里的意思,就晓得其口中的“妖孽”必是冒犯她了。说起来,他对那妖孽亦是不满已久,只是碍于他身后有靠山,自己没甚能耐对付他,方令他嚣张许久。他脑筋滴溜溜转得飞快,思忖着这或许是个扳倒对头的好时机,便挤呀挤呀地,硬生生挤出了两滴老泪,做出副悲悲切切地哀痛样。
无智见他腰弯得几要折了般,再一抬头,眼泪鼻涕糊了整半张脸,恶心地险没吐出来。她正想呵斥几句,就见那土地掩着脸高一声低一声地哭诉起来。
“上人不知,此地虽说名义上是小仙所辖,但实则已被那妖孽占了上风。”
“那妖孽为祸此地已有多年,但因其自恃有所依仗,不将天规放在眼里。小仙数次与其交锋,奈何法力低微,不足以降之,才使得他愈发放肆,不知收敛。”
“上人说为何不上报天庭?唉,小仙岂敢偷懒。自这妖孽为祸以来,小仙屡次上书,奈何始终没有任何回复。或许。。。。。。或许。。。。。。唉!”
土地仙一唱三叹,委实将其之艰难坎坷的心路表现得淋漓尽致,真个令一旁的宋怡娉叹为观止,心叹今儿可真是开了眼界了——原来神仙也有这般唱作念打功夫高深的。
无智倒是被他的哭诉勾起了好奇心。她虽未见过天帝,但却听闻这位天地共主讲究礼法,性格温和,然做事一板一眼,很有章法。妖怪一向是非多,但只要风波不出妖界,天帝并不大理睬,可倘若涉及天界人族,必然不会放任。她瞧着土地并没有胡说八道的胆子,那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然而世事多波折,从来是不问不知道,一问真奇妙。无智师太这小小一问,就连她也想不到居然揭开了那么大一张“窗户纸”,将天界那不可明言只可意会的小秘密就此揭穿。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