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的猫腻,不言自明。
裴戎松开手指,不动声色地将断笔轻轻搁在一旁,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几息之后,他的神色恢复如常。
他温声询问,“你们是哪个县的?可曾凭户籍,去县衙领取朝廷免费下发的救灾粮?”
领头的汉子战战兢兢,“回,回大人的话,我们是新兴县榆树村的,粮,粮食,领,领了,每人半石陈粮,可家里三个孩子......实在,实在是不够吃啊...”
裴戎将茶盏轻轻放下,温声安抚,“不要害怕,且将事情的始末缘由,慢慢道来。”
接着转头吩咐道,“裴莫,看座。”
“大人使不得!小的不敢!”汉子慌忙摆手,额头又要往地上磕去。
“无妨。”裴戎抬手示意,“不必如此拘谨,坐着说便是,就当你我闲话家常。”
那汉子这才战战兢兢地挨着椅子边沿坐下,额头上早已是红彤彤的一片。
他在心里翻来覆去掂量了好几遍,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回、回大人...”他咽了咽口水,偷瞄了一眼在堂上端坐的裴戎,又想起村里老人常说的“官官相护”的话,话到嘴边不自觉就打了个转儿。
“今,今年天旱,收成是不太好...县衙的大人们也,也体恤...春上,送来了种子...”
汉子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补丁摞补丁的衣摆。
他刻意略去了乡吏征税时顺走的老母鸡,也没提服徭役时后背挨的鞭子,模糊了很多细节。
然而,随着他断断续续的讲述,室内的氛围越发凝滞。
裴戎眸色渐冷,脸色变得越来越黑。
堂下的汉子虽然言辞闪烁,字句间也多有遮掩,却仍然在不经意间漏出了不少蛛丝马迹。
他早已从这些零碎的只言片语中抽丝剥茧,拼凑出事情的原委,甚至猜出真相,摸清了背后的罪魁。
林墨瞧着裴戎阴沉的脸色,不由得撇了撇嘴,暗自摇头。
这位裴大人前些日子的那番敲打,怕是白费了功夫。
这群官吏士绅,还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这不,当面恭恭敬敬地将粮食捐出来,背地里又想方设法的将粮食给盘剥了回去。
高,实在是高!
林墨震惊,佩服,并表示学到了!
幸亏她做生意向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跟裴戎的账目早就结清。
林墨眼珠一转,既然这群人不知死活,说不得...她还有机会再薅一波那些士绅的羊毛呢。
她垂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林墨赶紧举杯喝茶,借着茶盏遮掩住嘴角的笑意。
堂内一时寂静无声,气压也越来越低。
一阵穿堂风掠过,吹得衙门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却惊得中年汉子浑身一颤。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觑了一眼裴戎的面色,又慌忙低下头去,心脏砰砰直跳。
掌心沁出的冷汗把衣角都浸湿了,心底反复念叨,“不怕,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一顿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