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将左手衣袖撩起露出一个四指宽通体漆黑的手环，“他的那把剑是璞琢真人用九天玄铁所制。”
清锋抬手，隔着桌子将他的衣袖重新拉好。
“你是说，这两样东西同宗同源，互相吸引，因此他才能穿过阵法？”
无忧点头。
清锋皱眉，“九天玄铁得之不易，而同宗同源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少，并不是没有，否则也不会留下关于同源玄铁互相吸引的记载，可见还是有这样的事发生过。”
清锋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无忧，你觉得，他可是不言大师说的那人？”
无忧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远处飘忽不定的云彩，许久，才轻轻道，“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是。”
清锋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你希望？”
无忧眉头轻皱，“我已在此守了二百八十年。”
他声音很轻，但这十一个字却如重锤一般砸在清锋心上。
他微露不忍之色，随即垂下了眼，不过须臾又恢复如常。
“你在此安安稳稳的活了二百八十年。”
无忧低下头，他的手紧紧攥着袖口，“但我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守下去。”
他继续道，“真火灼器，涤荡天地，无生无死，亦生亦死。”
“不言大师当时大限已至，对你的批语未必那么准。”
“可我觉得他说的很准”，他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很久之前我在山下遇到过他，当时他就对我说过一句话，只是那时我完全不懂这些，如今回想起来，他的话句句有真意。”
清锋皱眉，“你为何从未提起过？”
无忧看着他，“因为我当时完全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給了三师兄，他以为是我不知道在哪儿遇到了骗子，还告诫我下山玩要小心，谁知……”
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许久清锋才长叹一声，“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本非此中物，奈何入世来，八苦皆尝尽，夙愿方可成。”
清锋细细品着这几句话，问道，“你可知八苦为何？”
无忧点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清锋点头，“不错。”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时间只有树叶拂动发出的轻响在四周回荡。
最后还是无忧忍不住开口道，“大师兄，说不定我已等到了自己的机缘。”
清锋看着他，语气认真的道，“不言大师只说过，’贵客盈门，机缘便至’，你如何确定这机缘是什么？又该如何抓住？更何况，若是如你所言，他是因九天玄铁之间互相吸引才意外穿过了阵法，不就更证明他并非什么贵客了吗？”
无忧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但这二百八十年来，我只有这一位客人而已。”
清锋无言，半晌回道，“但他不过是我的徒孙，修为低微，连金丹都未结成！就算他是你的机缘又能如何？而这机缘究竟是好是坏我们都尚未可知，如何能因此冒险？”
无忧的眼中有了些许波澜，“但若连试都不试又怎么能知道结果”
“没有结果也未必是坏事。”
无忧望着眼前绯红的树林，淡淡说道，“大师兄，这九转迷阵只防阵外之人而已。”
清锋怒极攻心，抬手拍向石桌，整块的青花岩顿时在两人面前化作齑粉。
“你莫要再说了。”
无忧看着他，不再说话。
许久，清锋才平稳了气息道，“师傅陨落之前，似乎早有预感，因此在离山之际万般叮嘱我，若是他不在了，必保你一生平安。我既应下此事，就必保你平安无忧。所以我不敢只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让你去随意冒险。”
无忧眼中渐有泪光，“师傅走之前也曾和我说过话，他要我以后不可任意妄为，凡事多与大师兄商量，三师兄还找过我，让我好好在家等着，他回来給我带蜜合糖吃，可结果，师傅，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一个都没回来。”
“你既然记得这些，更该好好珍惜自己，你若是出了意外，如何对得起他们？”
他摇摇头，眼泪顿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可我若是不冒险去寻一线生机，岂不是更对不起他们？他们就是为了我去寻真火的啊！”
清锋眉头轻皱，“你想如何去寻那所谓的生机？和我那不成器的徒孙也去寻真火？那真火本就是传说之物，世间是否存在都未可知，更何况它对你有何作用，又该如何使用，我们都一无所知，最重要的是，连师傅那般已入大乘期的大能都陨落了，光凭你们俩个又如何能找到？简直痴人说梦！”
无忧看着天边逐渐迫近的乌云轻轻道，“大师兄，我只怕，已经没有时间了。”
清锋皱眉，“此话怎讲？”
无忧抚着手腕喃喃道，“一个摔裂了缝儿的罐子就算再怎么补，装在里面的水也会慢慢往外渗，天长日久，总有碎的那一天。”
清锋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才长叹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险？”
无忧缓缓起身起身，跪倒在他身前。
“大师兄，我从前年少无知，总觉得天大地大唯我最大，如今却也懂了命中注定四个字。此行若是能成，是我之幸，若是不成，也不过是命该如此。还请大师兄成全了我吧。”
清锋看着他眼中的哀痛与坚决，再多的理由与劝阻都没法说出口。
许久，才长叹一声，将无忧托起，“罢了，你既心意已决，便随你去吧。只是需时刻谨记，万事三思而行，切不可莽撞出手，无论何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还有，无论你想做什么，必先说与我听方可行动。”
无忧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多谢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