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隐年哑口无言,半晌,才内疚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铁疙瘩,丢给萧寂:
“是我多虑,误会你了,给你赔不是。”
萧寂看了看那枚代表着北境兵权,先皇终其一生也没能收回来的兵符,又还给了向隐年:
“你且收好吧,省着哪日再朝我发脾气时,少了底气。”
向隐年摸摸鼻子:“我可不是那暴躁易怒之人。”
萧寂应了一声:“是,你应当是瞧不上我这桌子,只为寻个由头,替我换一张。”
众宫人长出口气。
向隐年已经娶过萧寂一次了。
正如萧寂所说,也是拜了天地,明媒正娶。
他无意再大肆操办一回,浪费人力精力物力是其一,最主要的是,他想保持自己威武雄壮的形象。
于是,在和萧寂协商后,到底是废了封后大典,只在朝堂之上,宣读了圣旨。
满朝哗然,又无人敢出言反对。
萧寂继位第三年,为太子封王,将人打发去了西南,连带着送走了跟大儿子“母子情深”的太后。
萧寂说一不二,言官谏言,顺他意,他便从,不顺他意,便是有人以死明志,萧寂也只会任由他明志。
看似专制霸道,实则除了立后,从未做过一件昏事。
只是明君难做,朝政繁忙,即便向隐年日日夜夜陪伴,两人也总是少了时间和自由。
而且最重要的是,萧寂膝下无所出,对于皇室而言,实在是桩了不得的大事。
向隐年嘴上不说,但眼看着,一日日也沉默寡言了起来。
于是,在萧寂御极第十三载时,他便随了向隐年的意,将皇位丢给了刚刚及冠的十二皇子,带着向隐年,回到北境,做回了北辰王妃。
这里凛冬漫漫,夏日短暂如白驹过隙。
也算随了萧寂自己的心意。
岁月匆匆,每个人都在肉眼可见地老去,唯有萧寂,还如初来北境时那般,总爱躺在湖中央的小亭子里乘凉,除了可见斑白的长发,和再也未曾穿过的女子衣裙,似乎与许多年前,也无甚区别。
只是这一日,先躺在这亭中的人,变成了向隐年。
察觉到萧寂在看他,邀请萧寂到他身边来。
萧寂贴着向隐年坐下,如过去向隐年每一次做的那样,将向隐年冰凉的双脚捞进自己怀里,跟他说:
“我看你是在找病生。”
向隐年笑,虽已年过花甲,看上去却也依旧是个丰神俊朗的帅老头。
“过去你就总是敞着衣襟,寒冬腊月在这雪天里躺着,我看不惯,总替你觉得冷。如今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燥热的厉害........”
他说到这儿,便止住了话题,不再继续说下去。
许久,见萧寂不应声,才又说了一句:“我许是阳寿将尽了吧。”
萧寂捂着他冰凉的脚踝,漆黑的眸子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人生来便是享受苦难的,生老病死,爱恨别离,死了是好事,暂且歇歇,还有无尽轮回等着你继续与苦难作伴。”
向隐年看着萧寂:“我从未觉得我这辈子受过什么苦。”
向隐年是不觉得,但事实上,老王妃老王爷的故去,向思由的背叛,战友的牺牲,日复一日的操练,在大越皇宫的压抑,都是无可规避的苦难。
萧寂道:“那是你不以为意。”
向隐年问:“那你呢?觉得苦吗?”
萧寂摇头:“你的存在,化解了我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