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年前。”
如今情况已经很清楚了。这件事,明显就是高鸣理收了药厂好处,引进了一批有质量问题的巴比妥,加上养老院一直有滥用镇静催眠药物的惯例,大量的滥用导致很多老人使用了有毒的巴比妥而出现健康问题。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最近出事的老人,都是脾气暴躁的人。
至于这药为什么会出问题,只能到调查药厂的时候才会知道了。
梁浩把药检报告往高鸣理桌上一甩:“高院长,解释一下?”
高鸣理看着报告,渐渐眉头紧蹙:“这怎么回事?”
梁浩实在不想跟这帮货色打交道,但王宁重感冒还没好,不适合到养老院这种拥有大批易感人群的地方活动,他也只有勉为其难地闹心一下了。因此说话的时候就有几分阴阳怪气:“我们也奇怪呢。好好的安眠药,居然掺了□□,还没质检报告,这不是大白天见鬼了吗?”
高鸣理感觉到梁浩语气不善,立刻表态:“我这就去问。这还得了?”
梁浩拦住高鸣理说:“我替你问过了,说是药是你引进的,也是你说不用做质检的。”
“血口喷人。”高鸣理拍案大怒。
梁浩没理他,一屁股坐在高鸣理的按摩椅上,笑笑说:“高院长这椅子还真挺舒服,还有什么好东西一起拿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高鸣理脸色变了变。
梁浩随口又问:“你给曾启波的五千块钱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养老院滥用药物的风气是谁培养的?”
高鸣理被梁浩一连几问砸的眼冒金星,只能吞吞吐吐地说:“那个……你说什么?”
“想不清楚没关系,可以到刑警队慢慢想。我们搞刑讯的同事有的是耐心。再想不起来,我们还可以帮你查查银行流水,各种交易账户,帮你回忆一下。”
高鸣理深知这一查就不止这一桩事了,一下子慌了神:“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那药有问题。”
梁浩皱了皱眉头,这养老院还真是从上到下一路货色。
“不知道你进什么巴比妥?现在还有多少人用这个当安眠药?”
高鸣理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我真不知道那药有问题。之所以进那药就是因为别的地方都不用了,厂家的积压卖不出去。我看那药也没什么,因为市场需求下降,价格还便宜,就同意进了。”
“我看你们的进价也没便宜哪去。”梁浩忽然明白了高鸣理收的好处是哪来的。恐怕中间的差价都进了他一个人的腰包。
高鸣理自知理亏,不吭声了。
“你不知道药有问题停什么药?”
“毕竟不是正规检验过的,后来总出事还是怕是药的问题。”梁浩知道他还有半句没说,那就是他还知道这药存在滥用现象。
梁浩瞪了他一眼:“没检验过的药你敢给老人吃?”
高鸣理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梁浩知道,答案很简单。他是觉得反正这里的老人只有一个归宿,吃点假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浩回到住宿部,只觉得胸口沉甸甸压着什么,让他透不过气来。
辛然正坐在活动室里陪吕义祥和另一个老人聊天。那老人半身不遂,坐在轮椅上,由于半边脸是僵的,说话已经十分不利索。
梁浩走进去,坐在了几人旁边。
“然后,他,他就跑——了。”老人语速缓慢,断断续续地说。由于中风引起的失语症,老人的表达变得十分困难。
“谁跑了?”梁浩好奇地问。
“强,强盗。”
梁浩不解地看着辛然,听他解释道:“胡老正在给我们将他年轻时打强盗的光荣事迹。”
即使面部肌肉不怎么受控,梁浩也可以读出他脸上的无限向往,与无限自豪。
就像孩子总是拥有着未来,老人也总是拥有着过去。而时间的长河中,没有哪一段比另一段更宝贵。
聊了一会儿,吕义祥送二人出来,轻声感慨:“胡老年轻的时候是个英雄。”
梁浩点点头:“他现在也是。”
空虚、焦虑、对死亡的恐惧,老年人要面对太多的情绪,而应对这些情绪的,只有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和越来越迟钝的思维。再加上身体的病痛折磨,和诸如阿兹海默症造成的暴躁与健忘,老人很容易出现各种心理上的失衡。而胡老,甚至连生活都不能自理,说话都说不清楚。他却依然愿意用含混不清的口齿和人沟通,即使有时候着急话说不出来,也从不乱发脾气,迁怒于人,仍然可以开怀大笑,对生活无限向往,这样的心志与勇气,令人敬佩。
走出养老院,梁浩低声对辛然说:“这家养老院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可能需要整改,也不知道这些老人会怎样安顿。”
辛然闻言有些惊奇:“你们要结案了?”
梁浩点点头:“把证据搜集全就差不多了。”
辛然微微蹙了蹙眉:“你们的调查方向是伪劣药品?”
梁浩从他的语气中觉察出一丝不寻常,不禁问:“怎么?”
“我跟吕大爷聊天时他跟我说,他不信以张大爷性格会自杀。”见梁浩皱眉,辛然又说:“据他说,张大爷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不可能偷偷摸摸藏了这么多天的药还没让人察觉出来。”
梁浩立刻把自己从刚才的情绪里提溜出来,正色问:“他发现什么可疑的事了吗?”
辛然摇摇头:“他就是单纯不信张大爷会寻死。”
“你是说张大爷的死可能有问题?”
见梁浩看着自己,辛然点头:“虽然我跟张大爷接触不多,但也觉得他不像是有抑郁症的样子。”
梁浩点点头:“那估计只是当时郝逑怕我们追查下去查出他滥用巴比妥的事随便找的一个借口。”
“但这样,张大爷的死就无法解释了。”
梁浩心中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想起了什么,却又不甚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