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
原来今日慧济寺里还有旁的客人啊,解婉荣目露疑惑,她们这一行人可是从前山的山门进来的,这一路走过来,可就只看见三三两两的和尚了。也多亏了这样,她才有机会——只——带着月牙儿出了客院在外头走动。
“嗯,前两天同师叔一起来的,小施主也知道,这段时间寺里清闲的很,客院都空着......这会儿,应该在大殿里吧。”空满说话说得断断续续,实在是手里的东西太沉,压得他气息不畅。
解婉荣看着觉得好笑,忙叫他去忙自己的事儿,这慧济寺她来过多次,说不上熟门熟路,了解每一处的构造,却总不至于摸不着方向。能叫空满这般毫无顾忌地跟她提的,怕又是京里哪个高门夫人,想想同在大殿里烧香拜佛的娘亲,解婉荣叹了口气,准备见完悟尘大师之后便回客院里换身衣裳。
若是娘亲同那位不知名的夫人聊的来,她怕是又要被拉出去“见见世面”了。
空满摇了摇头,连带着笨重的身子跟着一起晃了晃,看起来危险的很,他可是受了师叔的吩咐的。
“还是我带小施主过去吧,师叔在观风亭呢。”
月牙儿在后面惊呼出声:“大师知道我家小姐今日要来?”不愧是高僧。
解婉荣半仰着头,能看到月牙儿的眼睛闪闪发光:“......装神弄鬼......”
她爹可是深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她们母女三人出门之前,这大把的香火钱就进了大殿的功德箱了,稍微留心一点就能知道了行吧。
面对俩主仆截然不同的反应,空满只笑笑不说话,领着人往北墙边上走。
观风亭算是慧济寺里一处难得的赏景圣地,确切的说,观风亭并不在慧济寺内,而是在慧济寺——上方。从院墙开始堆砌台阶,越过白墙青瓦,立在玉洺山上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四面通透,春看花,夏听雨,秋赏月,冬......大冬天上去不嫌冷啊?
走在后面的解婉荣默默地收紧了身上的斗篷,抱紧了怀里的银宝。
从大殿到观风亭,可以说横跨了大半个慧济寺,人还没到呢,解婉荣就觉得自己两腿颤颤,几欲摔倒,只能撒手放了银宝到地上,减轻自己的重量,有她两个宽的空满更是狼狈。
许是天气好的缘故,穿亭而过的风只是徐徐而已,带着点山上草木复苏的气息,混着石桌上咕咕冒泡的茶水的清香,叫人忍不住精神一振。
小风吹过,滚烫的茶水上烟雾缭绕,僧袍宽大的袍袖在伸手之间随风浮动,慧济寺的钟声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轰然响起。
耳边仿佛有木鱼声。
灵堂,白幡,棺木......解婉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大师......”解婉荣低下头隐去神色,默默地坐在了石桌的另一面,捧了桌上早早放好的茶盏用来暖手,许是前两年真的折腾的太过火了落了病根,分明累的够呛,后背隐隐发热,偏生背上一点汗都没有,两只手更是冰凉。
暖意四散,解婉荣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月牙儿在下头逗银宝,隐隐有笑声,空满踉跄着抱着盆栽往回走,看背影,觉得委屈冲天而上。
悟尘微闭着眼,突然喊住了下面的空满:“小空满,东西,就放台阶那儿吧。”
才走出去几丈远的空满只得又哭丧着脸往回走,想想自己的口才,只得回一句:“是,师叔。”
解婉荣犹犹豫豫百爪挠心地不知道怎么开口,若不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事情就是写在话本里她还嫌写的人白日做梦异想天开呢。
坐在正对面的悟尘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上了解婉荣茫然的眼神之后,又变成了放声大笑。
解婉荣扭曲着表情,虽然她不懂这和尚笑什么,但是里头的取笑之意她还是听的出来的,她的破脾气哦,想打人。
“原以为像大师这般的得道高僧,应该是不入红尘,超然于世俗之外的。”
悟尘好不容易才止了笑,说话的声音里还有点喘:“小施主过誉了,这慧济寺都在红尘中,贫僧不过一介凡僧,自然也在红尘之中,贫僧一笑,不过是是回寺途中于市井之中听到些许笑谈,遇了小施主,叫贫僧又重新想起来罢了......小施主若是有兴趣,不妨听贫僧说上一二?”
“不用了!”解婉荣咬牙切齿:“大师既然‘算定’了我今日能来,自然也算出了我的困惑,对否?”
项钤看着树底下气得脸蛋儿红红的小姑娘,头一次有了一种荒唐之感:他怀中抱着银宝,衣袖上缩,裸露出来的手腕上仍旧带着那一道狰狞的伤疤,若不是时间不对,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上辈子,在那个血腥的夜里从付九命手里逃出来之后,他真的带着银宝回来了。
手指微动,在银宝蓬松的毛发上蹭了蹭,项钤俯身把银宝放下来,往解婉荣的方向推了推。他愿意随娘亲到这慧济寺来烧香拜佛听大师讲经,未尝不是抱着万一有幸能遇见她心思,只是他没想到,是这么突兀又尴尬的场景。但是,对面的小姑娘看起来比他记忆里的有生气儿,也鲜活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