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为你做钢琴伴奏。”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小节,琴声就已经抓住了我的心。
有了小提琴,昭的心情好了许多,身体也渐渐硬朗起来。我还是坚持尽量守在他的身边。
这天,昭突然问我:“你多久没在床上睡了?”
我一愣。是啊,好久了,如果不算圣诞节回家那天,该有一个多月了。
“我已经好多了,晚上不会再有什么事,今晚你回宿舍去睡吧。”
“不行!”我坚决地摇摇头。“我在办公室睡呢,那里有沙发。”
那是张单人沙发。在沙发前摆上两把椅子,我平时就睡在那儿。只是沙发跟椅子不一般高,至少有五公分的落差,质地也不同,一个柔软,一个硬实。所以一觉起来,总是腰酸背痛。有时姿势摆得不对,还会手脚麻木,像针扎一样难受,要过好久才能缓过来。
即便如此,我依然要留在这里,特别是晚上,不能让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了。
恩斯特曾经建议过,在病房里加一张病床。但是后来,我们都觉得不妥,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放心。沙发上睡,很舒服的。”
“你肯定。”
“放心吧。如果我晚上睡不好,白天怎么有精神照顾你呢?”
我庆幸昭没有见过那张沙发,他还没有离开过病房。
晚上,我坐在昭的床边,手撑着腮帮,看着昭阖上眼睛,慢慢进入梦乡。自己也放松下来,手一歪,趴在床边,睡着了。
“嗨!”一声低唤,我被轻轻推醒。“上床睡吧!”
我迷迷糊糊地顺从这声音,摸黑脱了外衣,上了床。
木床承载不了俩个人的重量,发出“叽叽嘎嘎”的呻吟,我赶紧停止翻身。
硬硬的头发扎在我的面颊,如兰的气息吹在我颈项。我屏住呼吸,慢慢地翻过身来,面向外侧,双臂抱在胸前,就这个姿势,一直保持到天亮。
我起来时,天色微明,昭似乎还睡着。我注意看了一会儿,他的睫毛好像在动,嘴唇也在动。哦,天!我正对着他,呼出的气息直吹到他脸上。我赶紧向后躲,差点从床上摔下来,这下弄出好大的动静。
我站稳了,再看,昭仍然十分安详,姿态纹丝未变。“好小子,竟装睡。”我心中笑骂。可要是昭就在这时睁开眼睛,那该多么……我赶紧跑开,回到办公室洗漱一番。
再见到昭时,我们互道早安,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昨晚上只是一个梦。第二天,第三天的晚上,我都做着同样的梦。接下去,我每天都盼着夜晚到来,好接着做梦。
我走进昭的病房,在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几乎每天都是如此,心怦怦乱跳。昭半躺着,穿着我那件蓝色的开司米毛衣,倚在床上。他总是在看书,或是想得出神,灯光下,他的头发乌黑发亮,他的眼睛更是如宝石般闪闪放光。我把他的被子盖盖好,一个星期以来,雪下个不停,夜里暖气不足,总是很冷。就我们俩——我们认为就我们俩——在这简陋的病房里,没有爱情的表白,没有吻,只有沉默……除此之外就是高烧一般的,充满激情的对话,我们在谈论各自的家乡,家庭,音乐,书……我们体会到奇怪的幸福……这种想要发现彼此心灵世界的迫切……一种情人的迫切,已经成为奉献,奉献身体之前的灵魂的奉献。“了解我,看着我。我是这样的。这就是我经历的,这就是我曾经爱过的。你呢,我的爱人?”但是直到现在为止,没有爱的表白。有什么用呢?这些话一点用处也没有,就在这语调发生变化,双唇颤抖的时刻,就在这长时间的沉默到来的时刻……我得到了内心的满足,还有燃烧着的渴望……我期待着,在期待中忍受煎熬,在期待中体会幸福。
(注:本段改写自法国女作家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的《法兰西组曲》。我之所以一定要把这一段放在这里,是因为我太喜欢这一段了,太喜欢这本书了,太崇拜这位才华横溢的、命运多舛的、法国女作家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