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吃饺子是在去年的除夕,那时教授命令我用昭做试验,我害怕得没了主意,昭却像没事一样,捉弄我吃了没煮熟的饺子。饺子对我们来说,是一种特殊的食物,是单属于我们俩人的,最浪漫的晚餐。而今天,一大桌子人,七嘴八舌,我听不见昭的声音,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说过话;按规矩,他总是坐在母亲与玉之间,跟我离得老远,我看不清他,他也看不清我,我们再没有对视过。
饺子变得难以下咽,空气变得令人窒息,这曾经是我向往的,热闹而温馨的晚餐让我头疼欲裂,恐惧、厌烦,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坚持到结束的?不知道怎样搪塞掉母亲和赖宁格太太的关切询问?不知道跟昭的冷战会持续多久?是愈演愈烈,还是……
我害怕没有昭在身边的日子;我更不能忍受他明明就在身边,却不跟我说话。不行!这样不行!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爱他是自愿的,保护他是自愿的,让他跟玉在一起也是我愿意的,我有什么可埋怨的呢?从救他的那天起,我就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我能要求得到什么!我们同志的爱情从来都要求得很少。昭给我的已经足够了,够多了。他爱我,把自己交给我,他给了我全部的信任,我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他?爱他,就该信任他,这个道理我懂。我要等他,向他道歉,请他原谅,我要对他说,我知道他隐瞒我是因为担心我,我不怪他,只要不再不理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多少了,千万珍惜。
我在书房翻着席勒,等着他;我拉起“阿玛蒂”小提琴,等着他。我拉了一曲又一曲,门外有响动,我竖起耳朵倾听。响声消失了,我的琴声也断了,叹口气,集中思想,重新再来。
“马蒂!”是母亲。“怎么了,马蒂?”
什么也逃不过母亲的眼睛,特别是这琴声,我此刻的焦躁、烦闷从这琴声里泄露无疑。
“没什么,母亲。”
“你在等昭吧?”
我没有回答。
“他在玉那里。玉的手臂好像伤了,你应该去看看,马蒂。”
“是,母亲。”
我把小提琴放进琴盒,在母亲走后也磨磨蹭蹭地出了书房。
母亲说得对,作为主人,作为绅士,我都应该对玉多表示一点关心,更何况我还是医生。当然玉的伤并不一定需要医生来处理,她也不见得想见我,但我还是去了她的房间。
我不应该去的,至少不应该在这样的心情下去。
“晚上好,先生。”
“你来了,马蒂。”
“伤不要紧吧?”面对他们两个的热情问候,我显得太冷了,我实在是热情不起来。
“没事的,昭帮我热敷了好久,已经好多了。”
玉要不是太迟钝,就是太敏感。玉很聪明,一定是属于后者。不论面对怎样的情况,她都处变不惊,大方得体。而我,此时胸中正渐渐聚集起一股怨气:我在书房等得你好苦,你却又跟玉在一起。手臂热敷,玉完全可以自己做的。这样想有点蛮不讲理,但也是事实。
“我看看……已经消肿了,不过还会疼上几天,淤青也不会马上退掉。”我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失礼貌,不仅是因为在昭面前,更因为我长期的习惯,只是语气没有一点关心的感觉。
“没关系的。夫人刚才给了我一支药膏,摸上就不太疼了。”玉把药膏拿给我看。
我敷衍地点点头。“这药很管用的。那好,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微笑着转身,不知道昭是否会跟我出来,但我实在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担心会控制不住自己。
“昭,你也去吧,早点休息,我也要休息了,今天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