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握住我的手,面对我侧躺着,夜色里,他盯着我的目光是那样温柔。“你不打算睡觉吗?还是希望我也不睡?”
“什么?”我慌乱起来。我知道不应该。
“这样的架势,就好像要发生什么,我们在等待将发生什么。你希望发生什么吗?”
“不。”玉提醒过我,要保证明天一切顺利,要保证昭能顺利过关。
“那好,那我们睡觉吧。”昭一勾手,把我揽进他怀里。
我半趴在他身上,头枕着他的胸膛,我听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那对我是最有效的安眠曲。
1940年9月2日,星期一,中国农历八月初一。
因为要在九点前赶到修道院,早晨有点忙乱。
我们正在洗漱的时候,赖宁格先生送来了早餐。“夫人吩咐,让两位新人在房间里用早餐。我想少爷您一定愿意一起。”
我愣了愣,马上就明白了。“好的,放下吧。”
老管家恭敬地鞠躬,不时察看我的脸色。
他们一定很担心。所有人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很担心。
我对老管家笑了笑。“谢谢你,赖宁格先生,我们会准时下去的。”
昭从卫生间出来时,我正替他倒牛奶。他刚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腰上围了块浴巾,刮干净的腮帮有点发青。
“快来吃吧,还热着呢。”
“客房服务?真周到。”昭很少这样调侃。我不安地瞄了他一眼。自从昨天干了那一架之后,昭一直很坚定、克制,然而这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关心、祝福、传统、习惯,让我们的意志力一次次地受到挑战。我们不仅要自己承受,更担心对方,因为我们渐渐发现:当初我们做决定时并不十分明白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事到如今,没有办法,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不管怎样的煎熬,怎样的痛苦,我们都只有承受。
昭站着喝牛奶,弯下腰拿羊角面包的时候,我闻到一股非常好闻的、混杂着留兰香的味道。我用的洗发液和剃须皂都是留兰香的,但从没觉得这样好闻,清凉、香甜、馥郁。我不禁沉溺其中,给昭打领结时,竟然分了神。
“嗨,有点太紧了。”昭轻声唤我。
“哦,”我反应过来,拆了领结重打。“现在呢?”
昭转动一下脖子。“行。”
我帮他扣上黑色的珐琅袖扣,它跟这件礼服衬衣的纽扣是配套的。“你还缺块手表。”我从自己手腕上解下宝珀金表,给他戴上。
“这……”
昭的手腕比我细一点,只是一点,不到半格。这样最好了,我戴了十年的手表,鳄鱼皮表带已经有了很深的印记,不用改变是最好了。“非常合适。”
我没有抬头,轻轻抚摩玻璃表面、棕色的鳄鱼皮表带和那只戴着表的手。“这是我十八岁时,母亲送的礼物。”
“还有什么?”
“什么?”
“还有什么礼物,一块儿都给我吧,我都合适。”
我笑了,他却没笑,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昭穿上黑色礼服。我想起昭曾经说过他不想穿礼服,原来他是不愿意当新郎。可他穿着礼服多漂亮啊。
“真漂亮,真应该给你定做一套。”
“不是说,你的我都合适吗,干嘛还要定做?”
我把一支白玫瑰别在他的礼服领子上。“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郎。”
昭握住我的手,举到唇边,低垂着眼帘,久久亲吻。“你是我见过的最悲伤的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