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卿瞥了一眼对面蜷缩在太师椅上，眼皮和眼袋一道下沉的干瘪老头，恨不得像小时候一样扯着那把白胡子将他摇醒。魏国尊老传统极重，周通身为三朝元老，两任太傅，就是魏王也要敬他三分。于是殿前赐座，且座次位于百官之首，也就不足为奇了。
葛卿官居太尉，为武将之首，原本站位也是要低太傅半个位次的。不过她现在是皇帝亲封的镇远公，爵位甚至与魏王齐平。自然站位比之前就靠前了些，算是给天子一个薄面。
原先在侧首下方看不真切，现在正对面一看，太傅果然又老了许多。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大大小小的褐色斑纹密布，像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枯叶，下一刻就能被轻风化为灰烟。可葛卿知道，看似朽木枯槁的这具身体，背后所隐藏的，是可以颠覆整个大魏朝纲的力量。这股力量根深蒂固，积蓄已久，待到时机成熟，就要归附于她。
不管她愿不愿意。
“微臣巡城御史木子鸣，有事请奏。”一个身穿深绿色官服的中年官员手持笏板出列，低垂着头颅恭声道。
“近日大梁城中，臣所辖范围，数次接到居民上报，说见到疑似鬼火。火焰红色，时而如豆，时而如斗，且在青天白日下也清晰可见。偶听闻有被鬼火燎伤者，一时间民心不安。”木子鸣顿了一下，似乎是轻嗤了一声，“百姓愚昧，哪有鬼火焰色红艳，且于闹市出现伤人的道理？依微臣拙见，此焰实乃王霸之气泄溢所致。众所周知，太尉大人已经二次复苏我大魏上古传承，又被天子封以公侯爵位，却仍栖身于小小一座太尉府中。那些普通府宅镇压不住的精纯威压溢散出来，难免伤及无辜。因此，微臣斗胆请奏。”
趁着语气顿挫的空档，木子鸣借着笏板遮掩偷瞟了一眼上方的掌权者。不过他看的不是王座上的葛洪，而是他下首的葛卿。于他们这些人而言，魏王并没有什么好惧怕的，真正要命的，是那位小祖宗。
“恳请王上降旨，依王宫建制为镇远公另辟一殿宇居住，镇王气以安百姓之心。”
木子鸣等了半晌，魏王也没有答话。他自是不敢抬头，然后，就感觉有一片阴影罩了下来。
“呦呵，正五品的官啊。”葛卿打量着对方那身白鹤展翅的深绿色官袍，语气里好像也没显得那么意兴阑珊。
知道眼前这位阻挡了王座上那位的视线，木子鸣微微将头从笏板后抬起一点，张口刚要小声说些什么，对方的嘴角似乎牵了一下，莫名的危机感让他适时闭了嘴。
“还不算脏了我的手……”他似乎听到一声浅淡的叹息。
“本将军问你，你哪只眼睛看到那是王霸之气的？”
“启禀太尉大人，在下曾对相气之术有所涉猎……”提到自己会的这类小旁门，木子鸣还是有几分自豪与底气的。
“啪。”很轻的一声，算不上清脆，放在平时也不易被人察觉。
尤其还混在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中。
可大殿上的文武百官都听见了，那声音仿佛不是响在耳畔，而是来自心底深处，灵魂最颤栗的地方。
“既然你不说，本将军就随便选一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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