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义一屁股坐到地上。</p>
摔完真觉得屁股开花了，一时半会儿都站不起来。</p>
要不是梁家儿媳妇儿拦着，没准儿门口那几盆花儿都得叫他砸碎。</p>
梁家奶奶坐在厢房地上的蒲团上直抹眼泪儿，就着香炉焚出的檀香气，手里不住拨弄一串儿佛珠，嘴里喃喃着无数个“造孽啊”、“阿弥陀佛”。</p>
小梁正拼命反抗，可惜脑袋被扳住，嘴被捂住。</p>
香菜水芹味儿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都冒出来了。</p>
梁老爷子嘿儿嘿儿乐，半做威胁小声说：“梁正，看见你弟弟没，你要是不把这盘儿都吃进去，我一会儿就把他扔了，让他跟张屠夫住去。”</p>
胡同儿里有个姓张的屠夫，长得五大三粗，说话跟震天雷似的。天天操着把油光锃亮的剁骨刀，两只手上经常布满血。</p>
算是当时附近几条胡同儿里小孩儿们的“噩梦”。</p>
谁家孩子忒不听话了，大人就搬出“张屠夫”的名号。</p>
不过这个张屠夫是个有柔情的铁汉，家里一儿一女都被他宠上天。</p>
一听这话，小梁正立马儿老实了，委屈吧啦的点点头，看了看门口儿站不起来还满脸气呼呼的小梁义，狠狠把满嘴菜咽进肚子里。</p>
梁老爷子很满意，朝媳妇儿说：“建丽你盯着他吃，我有两句话跟小义说。”</p>
他走到小梁义身边蹲下身，小声说：“看你哥没，你现在给我上院儿里罚站去，站俩小时，要不我就把你哥送给张屠夫家。”</p>
“别！”小梁义吓坏了，赶紧站起来，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往院里走。</p>
小梁正看弟弟走出去了，哑着嗓子大喊：“我吃！我吃！”他拿起筷子猛往嘴里夹，好几次都因为力气过大儿戳了嘴。</p>
兄弟俩屋内屋外遥遥相望，个儿个儿眼里含着泪儿。</p>
一盘子菜终于被吃完了，梁老爷子跟梁老太爷决定喝一顿。</p>
临走前嘱咐俩兄弟的妈妈，说对这俩孩子不能心软，得叫他们知道什么是“敢作敢当”，得对自己做过的所有事儿负责，别惯得将来娘儿们儿唧唧。</p>
俩兄弟的妈妈答应了。</p>
结合之前兄弟俩“遭罪”时候梁家奶奶的反应，她决定上厢房去看看，安慰一顿。</p>
岁数不小了，老哭不好。</p>
其实自己心里也疼得慌，好歹这是怀胎俩十月生下来的，虽然平时皮点儿还爱捣蛋，可毕竟男孩儿不能太惯着宠着。</p>
走之前哄了哄，一人脑门儿上落了个吻。承诺中秋节带他们好好逛庙会。</p>
庙会对孩子都有致命吸引力，各种新奇玩意儿在那天都能见着。</p>
几个人前脚一走，后脚小梁正就趴下干呕。</p>
转眼又看见弟弟在蚊子圈儿里站着，强撑着恶心走过去。</p>
“小、小义，你站这儿干什么？”</p>
“咱爸说、说我站不够俩小时，就把你送给张屠夫。”小梁义抽抽搭搭：“哥，你没事儿吧？”</p>
“我没事儿。”小梁正沉吟片刻：“刚咱爸也跟我说，说要把你送给张屠夫。”</p>
兄弟俩对视一眼，破心意相通说：“咱们是不是张屠夫的儿子？”</p>
气氛顿时变得无比诡异。</p>
过了半天小梁义颤颤巍巍说：“我听说张屠夫对孩子很好……你说是不是真的？”</p>
小梁正答：“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p>
又一阵沉默。</p>
“哥，要不咱俩走吧？他们吃饭去了，咱俩快跑。”小梁义咬牙，舍弃了梁妈妈答应的庙会，做决定的同时心里委屈的不得了。</p>
还没等小梁正反应过来，便被拉跑了。</p>
门口不甚明亮的灯泡，照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越跑越远。出这个主意的人走路还有些不大利索，屁股还疼着，所以也跑不快。</p>
那个年代胡同儿和小巷都没路灯，再加上道路千回百转、曲里拐弯儿。</p>
摸黑跑了没多久就迷路了。</p>
不仅张屠夫家没找到，自己家也回不去了。</p>
最先发现孩子没了的是梁奶奶，她经了梁妈妈一顿劝，心里还是挺难受的，想去院子里看看这俩孩子。可哪成想前院儿后院儿都找遍了，就是没见着人。</p>
“梁志刚！”她大喊：“你儿子没了！”</p>
正推杯对盏的爷孙二人听见，都吓个够呛。</p>
尤其是梁老爷子，从炕上下来的时候差点儿就栽了跟头，稳了稳心神，趿拉着鞋赶紧往院子里跑。</p>
“怎么回事儿？”梁老太爷也害怕，俩宝贝重孙子虽然不大听话，可还算懂事儿，最重要他俩可是老梁家的后人。</p>
“你个天杀的！把我孙子打跑了！”梁奶奶哭喊。</p>
“妈！您说哪儿的话！打两下怎么了！小子皮实，打不坏，我有分寸！”</p>
一家子急得焦头烂额，仨人儿拿着手电出去找。</p>
梁奶奶在院儿里哭，梁妈妈在路上哭。</p>
转眼从月过天心找到天光泛白，老梁家小兄弟俩还是没找着。</p>
原本故作镇定，经过大风大浪的梁老太爷也开始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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