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还谈工作？周武暗骂一句：“有病。”</p>
“这回欠人情儿了，没办法。”舒倾在黑暗中朝他做了个鬼脸儿，胡乱套上条短裤跑下去开门。</p>
“我刚跟冯副主任私底下沟通过了，稿子那边没你事儿。”梁正特仔细观察他身上有没有红印儿之类的，“要是有人追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p>
他拉着舒倾，关于工作的话题说了老长时间，直到听见屋儿里彻底静下来，才肯放他回去。</p>
这个夜晚又是无比漫长，梁正瞅着自己上过药的虎口，失眠大半宿。</p>
清早更是无比失落，堂屋桌儿上放着份儿半凉的早饭，手机上有一条没感情色彩的消息：“武哥出去了，我先去报社。”</p>
他随意吃了几口，赶紧驱车前往报社。</p>
新闻部主任室办公室的门儿虚掩着，舒倾慢悠悠儿收拾寥寥几份的文件。</p>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一眼，不走心地打着招呼：“梁主任，早。”</p>
“……早。你这是？”</p>
“哦，昨天说的那个工位，我去看过了，除了脏了点儿，其他的倒是还可以，我搬过去吧。”</p>
“在我这儿不是挺好的吗？你累了困了能躺沙发睡觉，工作上的问题也能随时问我！”梁正有些慌，挡在门前动也不动。</p>
……丫是傻吗，什么叫“累了困了躺上发上睡觉”？怎么听怎么感觉工作态度差！</p>
“不合适，员工该有员工的样子。”</p>
“你这样儿就是员工该有的样子！再说你不是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劳逸结合挺好的！”</p>
舒倾咂声，说：“梁主任，我保证出去以后工作不摸鱼。”</p>
梁正怕他真的会走，脑袋发轴找个借口，沉声说：“搬工位的事儿先缓一缓，现在刚上班儿，你今天出个外场吧，找个事件报道，晚上十点之前务必把整理好的稿件给我。”</p>
下过雨的隔天酷热难耐，舒倾站在公交站牌儿底下大骂领导没人性。</p>
周武在电话那头幸灾乐祸嘲笑他半天。</p>
今儿这活儿有一定危险性，是个被人举报的，藏在破败村庄的一处造假酒的小作坊。</p>
舒倾装成经销商几经打听，摸索清小作坊的地理位置。</p>
他刚进村子没几步，离老远就闻见了劣质的刺鼻工业酒精味儿，一时恨得牙痒痒，偷偷按开藏在包里的摄像机，巡视似的走进小作坊。</p>
作坊里的环境又脏又差，苍蝇轰轰乱飞，粘了泥土的酒瓶子堆的到处都是，不知情的没准儿得以为这是个垃圾场。</p>
院里儿的工人见有人来了立时警觉，几经攀谈才渐渐放松警惕。</p>
舒倾凭借跟谁都能瞎扯蛋的功夫谈得差不多了，在到了掏钱订货的阶段，旁边儿有个工人忽然举起手机，说：“这个人好像有点儿眼熟，在哪儿见过。”</p>
“北京就这么大点儿，我又是做这行生意的，保不齐以前有过往来。”</p>
又一个工人开口问他：“你说你是谁介绍来的？”</p>
“张大麻子，我不是说了吗，咱做生意痛快点儿！”</p>
举手机的工人冷笑道：“我想起来了，有一回我到日报社附近烟酒店送货，看见过你。”</p>
“那只能说明咱哥俩有缘！”周围四个人慢慢靠近，舒倾故作镇定。</p>
“叫你店里的帮工把营业执照拍照片发过来。”</p>
“我那小破店儿哪敢办执照啊！”</p>
“那就开视频，叫我们看看你的店什么样儿，没准儿咱以前真有过合作。”</p>
舒倾紧张到脑门儿出汗，算上会计一共五个人，个儿个儿看着不是善茬儿，真打起来，打一个还凑合，五个绝对吃不消！</p>
他揶揄道：“我做生意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你们这种没有诚意的！亏熟人儿还跟我介绍你们！算了，这生意我不谈了！”</p>
抽烟的工人丢掉烟头儿，抄起一旁的钢管儿，“别让他跑了！他是个记者！”</p>
舒倾推翻摞在旁边儿的几箱酒，拔腿就跑，把生平所有力气都用上了，比任何一次体育考试都要卖力，就恨自己没多长几条腿。</p>
这个村子太偏了，坑坑洼洼的土路不说，外面只有一个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头儿。</p>
小作坊工人被推到在地上的酒耽误了点儿时间，转出门儿，骑上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儿拼命追，大声威胁道：“你别跑！”</p>
舒倾扭头一瞅，脸色“唰”就白了，破口大骂：“我操.你妈！不按套路出牌？怎么还带交通工具的！”</p>
真几把倒霉催的，人家有钢管儿，有“交通工具”，这鸟不拉屎的破几把地方偏僻到鬼都懒得出没，自己这揍，八成是要捱上了！</p>
到时候千万别打脸啊……</p>
不是，千万别打死啊！</p>
他正想着，身后一块儿转头重重凿在背上，疼得他差点儿背过气儿去。</p>
脚下一绊，噗通趴到地上了。</p>
尘土霎时被激起，遮挡住视线。</p>
“跑！我看你往哪儿跑！你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走出去！”从车子上跳下来的人大喊：“你们快点儿跑！我逮着这孙子了！”</p>
带眼镜的会计气喘吁吁：“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伙儿！赶紧把他打晕，扛回去解决！”</p>
舒倾想趁他们说话的空当儿爬起来，结果才一动作，腰间顿时被狠狠踹了一脚，正好儿踹在前些天被周武打过的右腰上，原本要爬起的动作猛地脱力。</p>
背上一记钢管敲来，震得胸口生疼，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震碎了，脑子里嗡嗡乱响。</p>
是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p>
别啊……这也太操蛋了吧？</p>
这次出差回来还没顾得上回家呢，家里小卖部翻盖的怎么样了？爸妈身体还好吗？</p>
武哥说等着自己回去吃西瓜呢……他还说星期五晚上听相声去，票都买好了。往后他会不会像电视上一样，去执行危险的任.务？无论发生什么，他一定要次次平安凯旋！</p>
梁正……希望他以后过得潇洒自在，别总一心用在工作上，多腾出些时间去享受生活。希望他爱的人也深爱他，千万别辜负赤诚之心……</p>
梁义……</p>
梁义啊……</p>
他现在好吗？</p>
“梁小雏儿”和“梁老师”这两个绰号他已经不用了吧……</p>
那么……他还是勇敢无畏的梁小二吗？</p>
身上是接连不断的拳打脚踢，脑海里逐渐浮现出梁义的身影。</p>
舒倾胸口发紧，口中漫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他张开满是血沫子的嘴，带着极大的不甘，声嘶力竭喊道：“梁——小——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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