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p>
梁正心急如焚，想碰碰运气，便托广外派的李哥查舒倾最近一条开房记录。</p>
按照舒倾的性格，肯定会说“这是小伤，过两天就好”，他不会轻易去医院，那个所谓的“准女友”性子太软，够呛能劝动他。</p>
李哥报了一串儿地址，咂声道：“又是你那个员工？上回暗访假酒作坊的那个？梁主任，不是我说，你这员工可真够折腾人的，半夜了还得你操心。”</p>
“是，他是够折腾人的，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儿。他入住信息登记的几个人？”</p>
“就他一个。梁主任咱先说好，不管发生什么，你跟人家客气点儿，”李哥半调侃：“上回捣毁的假酒作坊，参与行动的全得了表彰，我们得的表彰，离不开你那个员工的努力啊。”</p>
“放心，我找他就是说点儿工作上的事儿——公事。”梁正发动汽车，看了眼空荡荡的副驾位，直奔四十里地外的一家宾馆。</p>
住在四十里地外？</p>
跟去瀛海镇的路程差不多了，怎么不干脆回家住去！</p>
他到了舒倾所在的楼层，在门前徘徊不敢敲门。</p>
送外卖的小哥看见门口立着个人，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儿，说：“您的外卖。”</p>
梁正差点儿就把外卖接过来了，他猛然意识到舒倾不是特别傻，如果问门外是谁，自己一说话，不就露馅儿了？</p>
他轻咳一声，谎称自己是这间客房预约的专车司机，提早到了半个小时，不方便进去。</p>
外卖小哥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p>
梁正趁着舒倾出来拿外卖转身的空档儿，很强硬地将门抵住。</p>
此刻他站在舒倾房间，被理直气壮的态度气到不行。</p>
“你嘴干净点儿！少给我骂街！”梁正挠了发痒的头皮，说：“行，就算你出现场出外勤。三天，现在是星期四凌晨，你给我两篇稿子，请问第三篇呢？你吃了？”</p>
“我他妈我是……”舒倾特别委屈，委屈到嘴角都耷拉了。</p>
目前两个人水深火热的状况来看，自己怎么可能偷奸耍滑，要不是生病发烧脚疼下不来床，怎么可能不写稿子！</p>
但他不想示弱，不想让梁正知道自己那天为了躲他，从楼梯上摔下去崴了脚。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他口中的“傻子”，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很脆弱。</p>
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离开他就得一事无成！</p>
“你是什么？你就是旷工！”</p>
“我是旷工了，我乐意，怎么的？你大晚上来干什么？找我吵架？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你是不是在报社开始就跟踪我了？你没病吧？尾行变态？”</p>
“我跟踪你？我想知道你住哪儿还需要特地跟踪吗？我告诉你，我要是想查你信息方便得很！这几天我没找你，是因为压根儿不稀罕找！你忘了你挨打那回，接待你的派出|所所|长了？”</p>
“我操，你们怎么能这样儿！你这是——妈的你这是公报私仇！不对，是公事私办！也不对……公私不分？嘶……”</p>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上学不老实学习，我不指望你说出什么有内涵的话！”</p>
向来舒倾就不怎么能怼梁正，他吃瘪，加上发烧难受，恨得脑袋直发晕，“你要是想吵架，那抱歉，找错人了！门儿在你后面，慢走不送！”</p>
梁正看他绷着劲儿走的两步心特别疼，不自觉缓和语气道：“我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跟你套近乎儿，我只是想看看你脚的情况，你这个人嘴硬还犟，怕你不肯去医院，耽误病情。身为领导，我理应关心员工的身体状况。”</p>
“哦，多谢领导关心，没事儿，已经好多了。”</p>
“上药了吗？”</p>
舒倾听到他柔和的语气浑身不自在，动不动就想到前几天两个人无比怪异的相处方式。他到桌前拿药，想快点儿把梁正打发走，不然让冯静雪知道，肯定会更讨厌自己了吧。</p>
“上了，这个。”他撂下饭，拿着药转身，只见梁正面色极寒。</p>
操，坏了！</p>
刚才心里有事儿，走路没注意，暴|露了！</p>
“舒倾，你装得可真像，脚不敢沾地心里没数儿？你在外面装什么装？知道强行走路会让你的伤更严重吗？”</p>
“啊，我是想放松一下儿……”</p>
“嘴硬！我要是不来，你病死也没人知道！”梁正上前，一手环过他背部，略弯下腰托起膝弯，将他打横抱起，“去医院！”</p>
“不去！动不动去医院，瞎鸡把矫情！放老子下来！你他妈有病吧！”舒倾脸瞬间红了，他用力挣扎，踹翻了满桌子的蛋糕，“你能不能尊重我点儿！别动不动抱我行吗？”</p>
他挣扎得越狠，梁正抱得越紧。</p>
“你以为我想抱你？我是怕你瘸了，怕连累到我遭人诟病。”他垂眼看他，“还为头两天的事儿介意？我酒量差，喝多了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况且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又不喜欢我，你怕什么？”</p>
“我？我女朋友？”</p>
“今天跟你去报社那个，你跟她说你是兔子精，她在咱们部门门口儿等你。”</p>
“我操？你听谁说的？听冯姐姐？而且她什么时候成我女朋友了？那不是那个，那个什么吗！她就是前段儿时间才认识的普通朋友！”</p>
“我知道你们是游戏厅认识的，你主动跟她要的微信，我记得她。不用解释，我也有女朋友了。”梁正走出房门，轻声说：“我说过很多次对你不感兴趣，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从你跟我告白到现在，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p>
房门“砰”的关了，楼道的窗帘被风扬起。</p>
舒倾心脏狠狠抽搐一下，看了看梁正颈侧的创可贴，缓缓低下头。</p>
是啊……</p>
怕什么？自作多情什么？</p>
早就听他三令五申说对自己不感兴趣了，早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早就知道他闹起来不注意分寸了，也早就知道他酒量不好了。</p>
所以自作多情什么？自以为是的在老梁家的旧宅跑走干什么？</p>
怀抱温暖，耳边全是沉稳的呼吸和强有力的心跳。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让人暗中生出极大的、不为人知的依赖。</p>
其实“兔子精”挺可爱的，梁正心中长叹。</p>
不过对于自己来说，还是“舒小狗儿”更可爱一点。</p>
怀里的身子柔软滚烫，像手脚并用把自己搂住的那晚一样，只不过那是酒后乱性，这是病态。</p>
和当时情|慾出现时截然不同，这是种虚弱所带来的机体反应。</p>
没有任何一次是因为爱。</p>
梁正有私心，带他去了国子监附近的北京市第六医院。</p>
舒倾走走停停，十分艰难地跟在梁正身后。</p>
这一路满是回忆，雍和宫飘出的焚香气、那个绿树如茵的停车场、路边一家好吃的老灶火锅、养育了众多祖国未来花朵的二十二中学。</p>
还有这家自己在门诊楼前不辞而别的医院。</p>
时值深夜，医院里一片安静。</p>
值班儿大夫在他红肿的脚踝上摸来摸去，打开那本写了很多页的病例，问道：“怎么弄的？打球扭伤的还是走路崴脚？”</p>
舒倾抽了抽嘴角，半天没开口。</p>
梁正满心疑惑，联想到两天前楼梯间“噗咚”的闷响声，试探着说道：“从楼梯上摔下去了。”</p>
“……”</p>
“我猜对了？为了躲我，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我能不能问问你，你为什么这么烦我？嗯？”梁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说话是吧，行，从你溺水住院到看牙，所有记录都在这个本子上写着了，听见没有？”</p>
舒倾怯生生应道：“哦。”</p>
“病历本儿你自己保存好，再去医院别忘了带着。这个星期六回来看次牙，挂号挂上回那个大夫的，他名字本儿上写着了。”</p>
“哦。”</p>
“以后你的所有事情都跟我没关了，就这样吧，我走了。”</p>
梁正狠下心没再看他，转身向诊室外走去。</p>
舒倾愣怔地望着他拐出门口，当那个熟悉的身影从视线范围消失时，他忽然开始心急了，猛地起身去追，大声喊道：“别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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