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共振室外排着五六个人,好不容易轮到舒倾,他正准备进去,后面突然来了个头破血流的病人,“哎哟哎哟”呻|吟个不停。</p>
舒倾收回迈进磁共振室的脚,谦让道:“你们先来吧。”</p>
病人老娘老泪纵横,说:“谢谢小伙子,你真是个好人!”</p>
那不是一个病人,是一伙儿四个,酒后驾车和大桥墩子来了个亲密接触。</p>
四个人里头破血流的那位老大哥算轻的,后面儿紧跟着那位手臂畸形骨折的才叫吓人,骨头茬子把皮肉都顶破了,鲜血顺着胳膊肘儿往下淌。</p>
舒倾咧着嘴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手搭在脑门儿上不敢看。</p>
梁正见他模样好笑,不自觉眼中堆满了爱意,抬起手想去揉揉他脑袋,指尖碰到了发梢,又迅速收回了。</p>
旁边坐着的是别人的男朋友,是报社的下属,不再是那个在四合院儿的葡萄架子底下,抱着西瓜吹着风扇的舒小狗儿了。</p>
他不是那个又凶又会讨人喜欢的舒小狗儿了。</p>
舒倾从指缝间看到他的动作,没由来的满心失落。他说:“梁主任,你看,我觉得我头发长长了不少,和以前差不多了。”</p>
“嗯。”</p>
他们就静静坐着,在核磁共振室门外走廊的长椅上,中间隔了一个位置。</p>
北京的夜晚起风了,风呼呼地刮着。</p>
舒倾进了磁共振室,坐在冰冷的仪器上忍痛把脚贴近台面。</p>
“不行,脚踝贴紧台面儿!”大夫在小窗口指挥道:“有这么困难吗?赶紧把脚贴紧,脚后跟儿也贴上!你后面还排着病人呢,别耽误时间!”</p>
“我贴不动了啊!它肿着我怎么把它放平?”</p>
大夫朝旁边护士耳语两句,小护士出了门,喊:“舒倾家属在吗?舒倾有家属吗?”</p>
梁正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忙上前去,“我是舒倾家属,请问有什么问题吗?”</p>
“你啊?你这病人配合度低,脚放不平。”护士指了指缓缓开启的大门,说:“你进去给他帮帮,把他脚踝和脚后跟儿全都压到台面儿上。”</p>
梁正进了屋,只见舒倾背冲门口,一腿弯曲一腿伸直,腰与臀线特别好看,颈后那枚浅淡的吻痕却完全消失了。</p>
还想再帮他弄上一个。</p>
不,一个不够,要很多个,他脖颈、鎖骨、胸|口、小腹……</p>
所见之处,每一寸肌肤都想亲吻。</p>
小窗口响起大夫的催促声,他猛然回过神儿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过于下作。</p>
想去亲吻一个有女朋友,并且丝毫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还能更无耻一点儿吗?</p>
舒倾闻声回头,面色尴尬,“你怎么进来了?”</p>
“你要是听人家大夫的好好儿配合,我用得着进来?你把脚贴好,很难吗?”</p>
“你以为我在这儿坐着上瘾?我也想贴,是我实在贴不上,你也说了脚肿的跟猪蹄子似的,脚侧面儿垫着,我想贴也贴不上!”</p>
“嫌疼?几分钟的事儿,忍一下不就过去了?多大的人了,这么能矫情。”</p>
“我矫情?”舒倾一愣,看着他哂谑道:“我就矫情,我就嫌疼,怎么的?今儿这破几把片子我他妈还就不拍了!”</p>
“不许闹!”梁正见他起身要走,忙用力把他重新按回台子上,低声呵斥道:“这儿都是外人,你少丢人现眼!我帮你按住,忍忍就过去了!”</p>
随着话音落下,紅肿的右脚踝被人生生按压,贴到了台面儿上。</p>
“啊——我操!疼啊!松手!”舒倾疼得脑门儿都冒冷汗了,眼眶发酸,狠狠攥住梁正手臂,不住地倒抽冷气。</p>
“好!就保持这个姿势别动!”大夫在小窗口朝他摆摆手,“你快出去吧,开拍了!”</p>
“我松手他会动,不出去了,拍吧。”</p>
“梁正、梁正你出去吧,有辐射,我保证不动!”</p>
“但凡我注意不到,你保证出点儿岔子,没有一次让我失望过。”梁正看着他,忽然笑了,“入秋天凉了,往后少穿拖鞋,脚冰凉。”</p>
磁共振室的门“嗡嗡”关上了,后半句话被那声“嗡嗡”所掩盖。</p>
舒倾疼得委屈,小商量道:“梁正……真的很疼,我脚都疼麻了,你能不能轻一点儿?就轻一点儿点儿,他们肯定看不出来。”</p>
声音特别软,满是撒娇的意味。</p>
梁正没看他,说:“撒娇对我没用,你忘了?”</p>
上次他用这种语气说“疼”,还是在那天清晨报社旁的宾馆里,用同样粘腻的嗓音说疼,说让自己轻点儿。</p>
像舒小狗儿这种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的人,必须得找个很有原则的人来治他!不能放任自流!不能所有事情都依着他!</p>
“……我去,哥,我不是撒娇好吗?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得了,你当我没说吧。”舒倾嘴角抽了两抽,果断放弃谈判计划。</p>
脚很凉,梁正的手很暖,他右手虎口的血痂掉了,留下了发红的疤。</p>
他们在走廊等检查结果,两个人各坐一排长椅,距离比之前更远了。</p>
时间走得悄无声息,核磁共振室门口排队的病人都离开了。</p>
半晌沉默后,舒倾终于开口:“梁主任你回去吧,医院这边儿也没什么事儿了,一会儿我拿完报告回病房就行了。”</p>
“嗯。”</p>
“工作……”</p>
“请假,按正常流程申请。”梁正起身走了,头也没回。</p>
这次舒倾没有看他,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他回想今天见到梁正之后的所有对话,从宾馆、到车上、再到医院……</p>
似乎有哪里不对头?</p>
对了,女朋友!</p>
梁正有女朋友这件事倒是无需解释,关键是自己这儿光杆儿司令着空虚寂寞呢,怎么就从天而降来了个女朋友?</p>
他越想心里越膈应,忍不住给袁艺卿发消息,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在报社看见我领导了?你跟他说什么了?”</p>
凌晨三点半,世间万物都安静了。</p>
舒倾坐在长椅上昏昏欲睡,护士喊了半天名字他才反应过来,迷迷瞪瞪起身去拿检查结果。</p>
脚比之前更疼了,肯定是刚才拍片子时候被按的。</p>
说起来怪丢人,自己生怼半天都怼不动,梁正一来就跟水到渠成似的。不过没什么,疼就疼吧,好在没伤到骨头。</p>
他扶着墙蹦到门口,被门帘外吹进的湿气冻得打了个寒颤。</p>
下雨了,住院楼的灯光显得格外遥远。</p>
按正常速度来说,从这儿走到住院楼大概需要两分钟,蹦的话时间应该会多好几倍,关键是天下着雨,路上连个能扶的东西都没有。</p>
万一滑一跤,四仰八叉摔成王八事小,伤上加伤就完了!</p>
没辙了,那就蹦吧,浑身淋湿也没什么,大不了回病房换上难看的病号儿服。</p>
舒倾长吁短叹,得亏梁正走了,不然保不齐还得在他面前丢一次人。</p>
他硬着头皮向外蹦出一步,没等调整姿势,旁边乍然响起无比熟悉的声音。</p>
那声音被漆黑雨夜衬托的又凶又温暖。</p>
“背着还是抱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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