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元宵节比以往暖和了不少,然而长安城内的气氛却是冷了许多。边关战事未停,多少将士在异乡寒冷的土地上一面思念着家人,一面绷紧了神经提防着敌人。
林浩阵亡,对于大楚来说就是一根擎天柱轰然倒塌,虽然有周超在北疆守着,大楚尚还寸土未失,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周超是个将才而非帅才,带着士兵冲锋陷阵他敢称第二大楚就没人敢称第一,排兵布阵是他的本行,可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这种事,他是真的不如林浩……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能和林浩一样运筹帷幄的人,所以周将军表示很惆怅,无视军规疯狂提拔林慕云,就差点找那种“林慕云长得太帅所以在两军对战的时候吸引了注意力使敌人损伤惨重”的理由来给林慕云升职了……
有着惊人的能力加上周超的刻意提拔,林慕云已经从都尉成了偏将军,然而在军营里却没有一个人不服,只因为几日前这位十八岁的少年将军率领两千精兵夜袭金军粮草运输军队,金军损失惨重。别看这一战说起来轻飘飘的,但是真正实施起来难上加难,金军狡猾,每次运粮的道路都不一定,能判断出运粮道路就十分不易,而且运粮军队必定不会少,更是十分谨慎,能够以少胜多偷袭成功不仅需要胆量,更需要精密的部署,就算是林浩也未必比林慕云做得更好。
失了粮草,金军消停了不少,又适逢元宵,楚国军营内一片喜气。而金国的大帐内却是另一派景象了。刘离正倚在宽大的椅子上,拇指轻轻摩擦着手中的白玉簪,这是他束发那天,父亲亲手为他插入发间的,如今大仇已报,本就不喜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的他已经疲倦不堪,再没有什么信念支撑着他在这污泥之中生存,金国楚国与他何干?仿佛包含着星辰的眸子闪了闪,打定了主意离开。突然,身旁多了一个一身黑袍的男子,眼神锐利得使人不敢与之对视,刘离扶额,无奈道:“尽,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总是突然出现,尤其是在夜里穿着一身黑而且还直勾勾的盯着我!”尽线条清楚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戏谑的声音响起:“所以你不是因为我突然出现受感到惊怒,而是因为我盯着你而感到……羞怯?”刘离的脸当即黑了下来,咬着牙恶狠狠道:“你给我闭嘴!”然而入耳的轻笑硬生生提高了好几个响度,刘离哼了一声,拂袖离去,可是脸上的红色却入了尽的眼。看着狼狈消失的身影,尽的嘴角不禁上扬,刘离今年三十岁,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不惜用各种手段来报仇,对于阻挡到他报仇的人出手十分很辣,但是却心思纯净,不喜勾心斗角的朝堂,不喜双手沾满鲜血。
在南诏,他是父兄宠爱、不理世事、整日与书为伴的璇玑公子,可当年一战,他失了宠他护他的父兄,新任的南诏王与其父素来不和,于是他失了原本的一切,也失了那纯粹干净的心。曾有一次醉酒,刘离想像一个孩子一样抱着尽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念叨着“父亲……哥哥……我怎么变成了如此丑恶肮脏的人……”每每想起,尽都十分心疼,他怎么看不出刘离已经无心恋战。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他也不想看到刘离一日复一日的痛苦纠结。尽下意识摸了摸身后的剑,身形一晃出了帐篷,只有猛烈摇曳的烛火证明刚刚这里还有人存在。
找到独自一人站在校场的刘离,尽慢慢走了过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刘离就知道是尽来了,突然肩上一沉,身上就已经多了一件披风,“谢谢”,闷闷的声音从刘离的嘴中发出。
“是想离开了吗?”
刘离轻轻点了点头。
“有我在你离开易如反掌。”
刘离嗯了一声。
“你倒是适合当一个教书先生,你一定会教出十分优秀的学子。”刘离笑了笑,眸子里的星辰那样亮,“我真的想过,找一僻静之地,开一书院,每日读书教书,与学生亦师亦友,弹琴下棋,游山玩水……”
“那……带我一起可好?我给你打下手就好,也可算你半个学生。”刘离转过脸来,定定看着这个与自己相处了三年的杀手,尽面无表情,接着道:“继母为了养活亲儿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卖给了别人,当做地主儿子的小书童,若是那小少爷有一丝不开心我便没有饭吃,还要挨打。半年后我忍无可忍,逃了出来。流落街头,衣不蔽体,时常受人白,我与恶狗抢食,与野猫夺饭,在濒临死亡之时,是师父救了我,给我衣食,教我武艺。长大了我渐渐知道师父声名不好,野心很大,但他从未对我有那么一丝不好。后来师父被杀,我逃了出来,如今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替师父报仇,等我报完了仇便归隐,你可愿收留我?”刘离望着尽,嘴边一抹温柔的笑意,道:“我报仇之时,你陪着我,你报仇,我自然也不会离开,不然你若死了,谁给我打下手?”
大楚皇宫。
今年的元宵宫宴不似之前那么热闹,毕竟林浩的死实在是极大的打击。今天温欣没来,林慕潇独自坐在左手第一桌,代表沐王府,心里不禁一阵不是滋味。望着一步一步走近的萧烨,林慕潇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还没到四十的人,两鬓就已经有了不少白发。萧烨走上了龙椅,端起案上的酒,示意众人坐下,道:“前些日子沐亲王林浩阵亡,朕心甚痛,此一杯敬先沐亲王林浩在天之灵!”说着一口喝下满杯的酒,接着萧烨又斟满了一杯,缓缓走到林慕面前,林慕潇赶紧起身,只听萧烨对林慕潇道:“于公,沐王府历代为我大楚血战沙场,忠君爱国,从不曾有片刻懈怠;于私,你父王是朕的手足,为了守住大楚,你父王离去,不仅害得你母妃患病还要慕潇你小小年纪就要挑起大梁,这是朕的错,朕敬你沐王府一杯!”说着一饮而尽,林慕潇深施一礼,也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道:“谢皇上挂怀。”萧烨摇了摇头,大声道:“这是朕欠你们的,如今你父王不在了,朕自然要照顾好沐王府。”林慕潇眨了眨眼睛,猜到应当是萧烨知道了前几日户部尚书的表弟陷害林氏一族人明开酒楼暗售阿芙蓉并将其抓走,后来林慕潇绑了那人府上管家的家人,逼得那管家偷取证据。于是第二日林氏族人出了狱,户部尚书的表弟被以走私兵器给金国,贩卖私盐,陷害他人卖阿芙蓉的罪名押进了大牢,后突然在狱中“畏罪自杀”,其管家愧疚不已,夜里借酒消愁,家中走水,无一人生还的事情。
但眼下萧烨并未怪罪,林慕潇知道这是一种默许,其实林慕潇不喜这样,可若林慕潇不拿出一点强硬的手段怎么护的住林家?林慕潇感激的看着萧烨,道:“谢皇上恩宠。”萧烨一笑,道:“慕潇,近来我请到了名士许攸替教导太子公主,机会难得,你入宫与太子伴读如何?”林慕潇一听到和萧念琳一起,当即点头应下,连忙施礼道:“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