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湘洛体内魂魄回归,只有瞬间不适,目光落在石子上,虚弱地笑了笑,“我是否可以过奈何桥了?”
寂笙忍不住睨她一眼,人的寿命有限,修习术法可延年增寿,极其不易。穆湘洛明明一息尚存,却还想着过奈何桥。她气道:“心脉未竭,你想过桥亦可,只是你可想明白,人的一生不易,你的血脉更为不易,且要珍惜。”
“寂笙少司命,这便是你不肯过桥的缘由吗?你的尸身已毁,再无生机,何不过桥,来生亦可重头来过的。至于我,回不去的。”
忘川并非人人可来,定是她生机已灭,就算心脉未竭,只怕也是数日之间的事情,自从那日出宫,她蓦地厌烦了刀光剑影、勾心斗角的日子,也不愿再与大祭司、依上云虚与委蛇,不如在留在忘川河畔。
穆湘洛笑得澄澈,眸色干净,仿若不染纤尘的,寂笙不知是她执着,还是自己心中怨念太深,她恨所有人,包括大祭司。十数年,恨意不减反增,怨恨贪痴,足以磨灭人的心智。
她沉溺其中,化不去心中怨气,便成了孤魂,日日逗留忘川。穆湘洛心中并无怨气,反倒希望九州之上,四国平衡,百姓安康。
这点是她不曾想到的,她将自己利益、门内威望看得太重,细细想来,太一门在各国之内受到至高尊敬,可他们忽略王权至上,君主不会希望任何一人凌驾于他之上。就算没有明帝、没有依上云,太一门长此以往,终究会被各国君主忌惮。
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但在她手中陨落,又是件伤心之事。寂笙回神之时,那孩子注意力仍旧在棋盘之上,真心想要赢她,奈何棋路不通,思路不顺。
她本执着之人,但与穆湘洛相处后,又觉自己妄念颇深,世间之事,本就纠葛,她之事,尚不如这个孩子坎坷,只是她从云端之上,落至尘埃,心性高傲的她,无法承受,徘徊于忘川,寻求解法。
但是人死如灯吹灭,怎可再有回头之机。
穆湘洛落子后,迟迟不见寂笙少司命行动,她抬首催促,“少司命,该你了。”
闻言,寂笙反将子丢弃,穆湘洛以为她认输了,立时喜滋滋地看着她,“认输了?”
“我觉得我释然了,穆湘洛,我想过桥了,轮回之道,终是命途。”寂笙站起身,如云般清逸,仍有高傲之气,想通后也不觉悲苦。
她变化颇大,让穆想洛想不通,她也随着起身,忘川河畔朦胧虚无,亦让她看不分明,她无灵力去辨别,只道:“想通了也好,你不必执着的,新生,才是你该做之事。”
还好穆湘洛未问缘故,不然她自己也答不上来,她看着穆湘洛,这个因她临终嘱咐而困惑十余年的孩子,释然道:“你大可归去,以你之资,若不想留在太一门,尽管离去,我将血玉修复功法交于你,记住,血玉令不在于调动门内众人,而在于它可渡化灵力,切记不可用灵力唤醒。”
穆湘洛未曾明白,半知半解间,就见周遭云雾大盛,似是天旋地转,寂笙缥缈的声音回荡开来,“有人来唤你,何必执着……”
云雾浓厚,她挣扎不开,瞬间被吞噬。
耳畔多了些声响,她被困于其中,如何也挣扎不开,身体里痛楚愈盛,她不禁在想,一缕魂魄为何也有痛楚,她极力克制,习惯地去忍。
腕上多了一抹温度,肌肤柔腻,她镇定下来,突觉心安,又觉得疲累,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身体内痛楚消失,十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舒适,来不及多想,就急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仍是她睡前的竹屋,她动了动,侧眸去看,晕黄的烛光下,背影有些熟悉。
再眨眼,那人转身回望,容颜如旧,恰如多年前那般,穆湘洛怔了怔,未料她在此,她环顾左右,不见其他人,只唤道:“浮云飞絮……”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沙哑。依上云神色未变,见她肤色透白,显得虚弱,也无心与她计较,答她:“他二人不在。”
闻及二人不在,穆湘洛看了她几眼,眼中划过一丝狐疑,依上云知她护短的性子,便道:“寒羽来过,带走他二人,其余我并不知晓。”
她甚少会开口解释,穆湘洛自己挣扎着坐起来,探首望了几眼,还是无人,垂下眼眸,“周帝可知此地无银三百两?”
依上云震惊,眸中的心疼之色随即淡去,将水杯递于她,言道:“随你怎么想,我未做之事,由你去想。”
穆湘洛觉得不如不醒,再次视若无睹,兀自躺下,阖上眼眸,“西山处于北周,我会离开,烦请周帝勿要打扰。”
“随你。”依上云将水杯放于榻旁的小几上,转身离去,站于屋外,回身看了一眼竹屋,催动灵力,捏决设置结界。她来此一月,朝堂内积攒政务颇多,需回去处理。
然而她回去后,方知御案上积压许多御史台弹劾大公主的奏疏,她随意挑了几本翻看,无非是弹劾她同室操戈,不念亲情,行陷害之举。
她心中奇怪,此事并未外泄,外间如何知晓全事。繁杂的事务,温玉代为处理,这般的奏疏她收到不下数十道,皇室之事,应由帝王自己处置,因此,她一一整理好,放置在案上,由陛下御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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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上云:总有刁民想害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