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拜相,最不平的便是这两大世家。
清河未料她这般清楚,蓦地想起她曾是太一门少司命,与陛下之间嫌隙早生。见她沉稳之色,精神不如从前,而她归来,也不见她入朝,心中暗暗揣测后,方大胆道:“殿下,明帝当年驾崩,您可在身旁?”
半个时辰后,清河方心满意足地离去。穆湘洛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蓦地起身,幼年之事,她不甚在意。她犹如暖室内的花朵,被呵护备至。但文帝战死,是众人皆知之事,眼下过去多载,又说他死因蹊跷。
话外之意,与陛下有关。
穆氏起了肮脏心思,着实让人厌恶。她来回踱步,好奇圈地一案,牵涉是否真的遍布整个穆氏。她并非不知天高地厚,随意插手此事,清欢长公主的话,算是予她提醒。穆氏或许真的在查当年明帝死因。
她思索片刻,觉得头疼,偏偏宫人又说长昌侯夫人求见,她捂住脑袋,忍了忍,她方见了清河,若是不见依家舅母,穆依两家无法平衡,定会以为她偏帮穆家。她忍着头晕,见了昌平侯夫人。
如她料想,又是大段趣事,不经意间提及圈地一案,她听了许久,方知不仅穆家,就连依家些许旁支也牵连在内。
刑部查得彻底,将那郡县周遭强买强卖土地的百姓都找了过来,那些权贵躲都无法躲。况且温相行事严谨,她领命主管此事,就算贿赂也不敢去。
原来这几日,外间竟然天翻地覆,她觉得此事还有后续。既然求到她了,她就该去见见陛下,不过不是此时,她累得很,脑子都是清河的话,明帝死得蹊跷……
她让人去紫宸殿,传话给陛下,得空便过来,若无空,便罢了。她称病不出,也可随意敷衍过去。
只是她想不到的是,依上云竟未曾过来,也不知那日是不是真的生气。
奉先殿本属阴寒,一入内焚香醇厚怡人,热气扑面而来,反不觉得冷,但走过几步后,内里的森冷之气却让人心底发凉。
穆湘洛双眸幽深,在明帝灵位前停步,望着上方画像上熟悉的人,她屈膝跪下,双手叠交身前,弯腰将头抵到地面,叩首后也不起身,半跪在画像前。
她将这里宫人尽数屏退,无人来此,她忍了多年,都觉无面目面对明帝的。她当年懵懵懂懂地被寂笙所救,又在无知情况下立下承诺,为此忙碌十年。
想起过往,她有些颓然,可不愿诉说,只痴痴盯着,许久后才道:“清河姑母找我,说您的死蹊跷,我知她是走投无路,可眼下我无权无势,护她不得。她告知我,无非想让我去查,与陛下离心。我非稚子,懂得分寸,可每次想起,都觉不舒服。”
对一画像灵位,比起鲜活的人好上许多,她可以随意诉说。跪久了她便坐在蒲团上,神色呆呆的,她无人时都会这般放松自己,以前在太一门时,她喜欢对着虚空发愣,让自己感到轻松些。
沉重的压力,承担久了,就会感到麻木。待轻松后,她又会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虽说大多时候自欺欺人,可到底比颓唐好多了。
她歪了歪头,专注画像,纤长的睫羽在眼睑处留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她想了想,才道:“阿娘变了……”她顿了顿,努力思索,斟酌着词语,她鲜少有这般苦恼的时候,想要寻一恰当的词语来囊括她,道:“大概皇帝做久了,霸道些……”
谈及霸道,她又想起王府那次,与大祭司对阵,她说:“朕做了多年的帝王,霸道惯了……”
她侧首,流露出少许稚态,迷惘的眼神里被烛火铺就一层温柔的火焰,静默许久,才道:“她是霸道,可我觉得她所为都很在理……我在想,您若活着是否会将穆氏赶尽杀绝,清河姑姑不对,可到底是您的长姐……”
少女低语,在空阔的奉先殿内显得很清晰,脑海里纷乱的思绪亦然理不清,她在想陛下是否借着此事,肃清穆氏,同样告诫依家要本分。
她或许想脱离穆氏……脱离北周的国号……穆湘洛想了许久,也只想到这点。若真是如此,那么穆氏反击也情有可原。
只是那是飞蛾扑火……
穆湘洛甩了甩脑袋,惘然笑道:“所以说只有霸道二字适合她,随和……不大好。”
“三殿下嘟哝够了?”
蓦地一声,穆湘洛惊得回首,张口便道:“陛下何时来的?”
“来了很久,对着明帝灵位,可说够了?”依上云缓步入内,也未去看明帝灵位,视线锁在穆湘洛发虚的脸色上,促狭笑道:“大概三殿下说朕霸道的时候……”
穆湘洛蓦地松了一口气,好在之前的话未曾听到,她回首望着明帝另灵位,眸色晦暗,她又道:“陛下忙完了?竟有时间来此。”
“朕若不是路过,怎地知道三殿下面对明帝,什么话都说了。”
穆湘洛无辜地眨眨眼,“我未曾说太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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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阿洛吐槽:武功高偷听就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