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漪心中咯噔一下,她看不清陛下神色,只凭着苏歆的话揣摩一二,想替七夕开口说两句,便道:“是的,一路上寻人时给了不少帮助,数次助属下等脱离险境。”
“既是如此,朕记得她会医,你且让她进来。”依上云大有穷途末路之势,想起阿洛从前与她说的话,七夕是大夫。
七夕本打算出府,找间与将军府相近的客栈等着,竟不想还未出府就被秦漪唤回去,想来不会是坏事,她便大大方方地进去。从前她行事莽撞,害了不少人,也算吃一堑长一智。见到周帝后,也不提大祭司的话,只跪地行礼。
依上云命人将榻前屏风撤了,顿时光线明亮些许,榻上帷幔掩得紧,看不清里面人,她将阿洛手腕从被中抽出,置于帷幔外,道:“诊脉。”
七夕愕然,能让周帝这般维护的只有北周三殿下,不用遮掩她也知晓,何必这般大费周章。按下心头疑惑,她才敢上前探脉,周帝在一旁,神色凝滞,好似担心她会伤人。
她苦涩不已,论相处的时间,她与阿洛近十年,也是她看着阿洛从不懂事的稚子,慢慢变成满腹心机的南越安宁公主,她对阿洛的疼惜,不比周帝少。
她的医术是大祭司所授,不会太差。然后这样的自信遇到阿洛后,又在摇摆,脉象大乱,灵力深厚是不假,但是乱成一团麻,根本无法压制,她似是感受到血玉所在,便道:“她是受伤过重,体内灵力大乱,又可能是血玉之故,她似有很重的外伤,不知伤在何处?”
说完,就大胆看向周帝,后者显得心事重重,只问她:“如何压制血玉呢?”
七夕沉吟了会,试探道:“不如试着取出血玉?”
“没有血玉,她会死。”依上云的声音微微发哑,神色也不自然,黑如点漆的眸子深不见底,像是在涌动着巨大的波涛,她并非病忌讳医,而是所有凤陵关的大夫都是束手无策,她忍了忍心口的酸涩,才道:“血玉在她体内……于秋为掌控血玉,以她心间血为引,她是无心之人,血玉留在她的心口处,若随意取出血玉,她真的会死。”
话语有些啰嗦,依旧让七夕倒吸一口气,握着穆湘洛纤细的手腕,恨意蔓延,眸中光色闪了闪,周帝面前她不敢太过放肆,就低声道:“不如先治好外伤,她该是外伤过重才会昏迷不醒。”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南越几乎是不堪一击,主力兵被消灭后,其余的城犹如棉花堆成的,打几下就松散了。对于屠城的行为,文人墨客大骂周帝暴.虐,堆砌出来的讨伐词文被周军踏在马蹄之下。口诛笔伐终究抵不过强硬的刀刃,骂得越难听,周军破城的速度越快。
依上云打算回平阳城,那里医者如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外伤遍布全身,最重的莫过于是心口处。秦漪等人准备妥当好,依上云摸了摸阿洛,她额头渗出许多汗水,她有些心慌,焦灼得厉害,急忙唤了几声。
穆湘洛整个人似从水中走出一般,在依上云唤到第五声的时候,她徐徐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红色,激得她爬起来,撞入一人怀中,胸口处涌来一阵剧痛。
她醒了,却比昏迷时更加痛苦,剜心时毫无痛楚,待过了那阵后,方知这般痛苦比烈火焚烧都要难受。她不知碰到了谁的肩膀,浅淡的清香让她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前方。
依上云触及她空洞的红色双眸,微微仰首,将心中的脆弱与自责掩下,轻声道:“我们回北周,回平阳。”
“平阳……”穆湘洛重复几声,多年前在阵内就想着,有人可以带她回平阳城,可真的出阵后,却有人带她去南越,一南一北,越走越远。
她还不可以怨恨,为何呢?
因为这条命是寂笙给的,就必须完后她的条件,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可如今这般想来,当时不如死在阵内,好过给这么多人带来麻烦,至少她不用欠别人的,世人记住的便只有那个宫廷小魔王三殿下。
“我不想回去……”
依上云听她呢喃,眼眸灰暗下去,心口似压住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她看着阿洛眨眼,泪珠瞬息滚落,滑过脸颊,她缄默无声。
“不回也得回。”依上云回了一句,将她轻轻安置在榻上。穆湘洛攥住她的手,没有侧首,只望着空中,声色冰凉:“当初为何要收下莫九鸢?”
依上云震惊,这些话她从未提过,只当她不在意,多年前的事归根究底,先错的是她。她错在引狼入室。她半蹲下身子,望着阿洛平静的眉眼,低低道:“你很在意,又不愿说;若是以前,你必呼天唤地的说出来。”
穆湘洛依旧眨了眨眼,松开了那只手,继而闭上眼睛,困意袭来,又将她淹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