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亭闭上了眼睛,没有出现奇迹啊,就是她预料的丑恶。为什么她奋斗了许久,依然是如此的世界?
“所有船只靠岸。”胡雪亭道。
一群船只慢慢的向岸边划去,一艘渔船上,某个渔夫有些惊恐,他从小机灵,感觉到了胡雪亭身上的愤怒和悲凉。“难道,死得这个是皇帝的贵亲?”那渔夫有些颤抖,县令都不会因为死了一个陌生人而跳江飞天的,皇帝至于为了一个普通人飞来飞去吗?这个死的人一定是皇帝的亲戚!那渔夫想到无数的得罪了衙役的表哥,得罪了李刚的儿子,得罪了地主老爷的外甥,结果全家人头落地的血泪教训,立刻猜到了得罪皇帝的贵亲的下场。
死!除了死还有什么其他可能。
那渔夫咬紧牙关,那就只有逃了!成为朝廷钦犯,被海捕公文通缉,被衙役四处追赶,也好过立刻被皇帝杀死!
他悄悄的摇撸,小渔船慢慢的向相反放向飘去。
“只要顺流而下,我一定能够逃走的!”那渔夫咬牙,心中充满了希望。衙役来不及反应,官兵来不及追赶,他隐姓埋名去了他乡,谁能抓到他?而且若是运气好,皇帝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又哪里去找他?
“我一定没事的!
”那渔民安慰着自己,眼睛死死的盯着胡雪亭所在的渡船,距离正在不断的拉开,他可以逃走的。
“咦,那艘船怎么了?”有人见到了那渔船的异样。渡船上人影一闪,下一刻胡雪亭已经到了渔船之上,凌厉的剑光纵横。再下一刻,胡雪亭又回到了渡船之上。
“靠岸。”胡雪亭淡淡的又一次道。
阳光下,那艘小小的渔船悠悠的飘着,猛然四分五裂,成为一块块只有手掌大小的船板,以及血肉。
岸边,无数的百姓齐声惊呼:“星君施展法术了!”“厉害!”
一群渔船客船渡船上一点惊呼声都没有,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样,死死的捂住了嘴,咬住了牙,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只是玩命的向岸边划船。
秦瑶愣愣的看着胡雪亭,再看看腰间的银鞭,又干巴巴的看郑斯顿,狂打眼色:“老郑,你想向她挑战?你有种!”
郑斯顿瞅了秦瑶一眼,又死死的盯着江水中的船板,那些船板已经随着江水半浮半沉的飘向远方。她飞快的转头,谄媚的笑着看胡雪亭:“圣上,要喝水吗?”
秦瑶鄙夷的看郑斯顿,有本事单挑胡雪亭啊。郑斯顿更鄙夷的看秦瑶,我又不傻。
一群船只靠岸,立刻有骁骑卫士卒迎接,江边空出了老大一片位置,所有想要渡江的客人都远远的跪着。
“渔夫船夫见死不救,苦役二十年。”胡雪亭淡淡的道。
“圣上!我们冤枉啊!”一群渔夫船夫大叫,打死没想到前一刻还在为了能够沾染龙气而幸福感爆棚,下一刻就要苦役了。
“不是我们推下水的!”有船夫大叫着。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有渔夫惨叫。
“我们无罪!”有船夫跪在地上用力的磕头。
这也就是在杀人不眨眼的胡雪亭面前,他们才如此的老实本分,若是换成一个衙役或者县令宣判他们苦役二十年,他们敢和衙役县令玩命。
胡雪亭没有理会他们,身为帝王,谁会百姓辩论?她看着周围的百姓们,江边数千百姓,绝大部分的脸上唯有叹息,人生福祸无常,一群老实巴交的在江中打渔送客的船夫渔夫就因为遇到了一个人落水而死,就因为胡雪亭恰巧也在现场,立刻就被颠覆了美好的生活,成为了阶下囚。
“这是命啊。”一群人暗暗叹息,没有救人,见死不救算什么,那也不犯罪是不是?重点是一群小屁民竟然惹得皇帝不高兴了,自然要倒大霉的。
唯有郑斯顿和秦瑶用力的点头,没杀了真是太仁慈了,那些人真是该死。
“你们可知道朕为何判决他们苦役?”胡雪亭问某个跪在地上的穿着华丽的男子。那男子吓了一跳,还不是惹了你不高兴?但这么回答定然是找死,他恭恭敬敬的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上教化万民,功德无量。”
胡雪亭看了他许久,问道:“你是何职业?”
那男子恭恭敬敬的道:“草民是商人。”
胡雪亭在人群中寻找着,见到了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问道:“你是读书人?”那英俊的男子微笑着傲然点头:“圣上慧眼如炬,在下正是扬州卧龙书院的……”
胡雪亭打断他道:“你可知道朕为何判他们苦役?”那英俊男子笑了,诚恳的道:“他们没有杀人,没有放火,在下对他们一无所知,实在是不知道圣上为何判决他们苦役。”
胡雪亭缓缓的点头,很好,真的很好。
“来人,朕要立刻渡江回丹阳,朕好像遗漏了重大问题。”胡雪亭道。
江水声中,胡雪亭带着骁骑卫火速渡江,郑斯顿和秦瑶看着
胡雪亭消失不见,唯有百余骁骑卫驱赶着一群哭哭啼啼的船夫渔夫走向衙门。
“我觉得我的武功还是能再练一下的。”秦瑶认真的道。
“我觉得我做个小县令还是很满足的。”郑斯顿认真的道。
江风萧瑟,一群郑斯顿的手下用力点头,劝谏妖怪一般的胡雪亭压力太大,还好郑斯顿机灵,跟着郑斯顿果然没错。
……
丹阳的大殿中挤满了人,胡雪亭回到丹阳第一件事就是召集附近所有的官员,人人都担心出了重大问题。
“是不是杨轩感翻脸了?”好些人看着虞世基,骁骑卫嫡系统一了天下,这骁骑卫中的杨轩感做皇帝,还是胡雪亭做皇帝,几乎是立刻摆到了明面上,人人都忧心忡忡,生怕自己人打自己人。
虞世基摇头,杨轩感是没有野心的人,骁骑卫绝不会内讧的。
胡雪亭说了长江边的遭遇,众人立马松了口气。
“朕在两年前,已经在大越实行见死不救罪,竟然没人知道。”胡雪亭板着脸。
“不会啊。”佘戊戌一怔,丹阳从来没有发生过见死不救,不过丹阳是特例,不足为凭。
“我有遇到过,判过几个。”余阿福举手道,大越的见死不救罪其实是非常细致的,不是路人遇到了有人快死了就要援手,更多的是以职业,以能力,以危机程度判断,以救人者承担的风险判断。以“阿毛落水案”为例,一群有能力救人,职业中就应该包含着救落水者的要求的渔夫船夫铁定就是见死不救,但船上、岸上会游泳的人却不是见死不救罪,长江不比小河,水性不够,对水文不了解,很容易救人者把自己搭进去的。谁的命不是命,没道理要求普通人舍己救人。
“我也有遇到过。”笑笑举手。
其他人摇头,这种案例太特殊,基本都是发生在江水边河边,很多人的地盘先天上就遇不到这类事情。
“就在朕的家门口的长江之上,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胡雪亭脸色不太好,废了半天力定下的法律竟然是装饰品。
虞世基和裴蕴苦笑,普通百姓谁有兴趣知道枯燥的法律条文啊?能够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已经是靠着无数年的文明传播下来的了,甚至未必人人都知道。不信?你丫看小果,他知道杀人偿命吗?他的眼中法律根本是不存在的。这个例子不是不知道法律,而是无视法律?哦,穷乡僻壤之中随便抓个妇女浸猪笼,村长随便打死人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们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吗?
“普法教育势在必行。”胡雪亭认真的道,建立法律,却只流在书面,那是形式主义。
“朕可以搞定全天下普及洛阳话,朕可以搞定全天下讲究卫生,朕一定可以搞定全天下法治!”
“朕要普法!”
“朕的天下是朕想要看见的天下,朕要依法治国,除了朕和皇族,所有人都在法律之下。”
一群官员看胡雪亭,你丫倒是毫不遮掩!不知道什么叫做风可进,雨可进,皇帝不能进?
胡雪亭严肃的道:“你们多大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笑话你们都信?”
……
某个城池中,一群衙役敲锣打鼓走街串巷。
“大越依法治国,所有事情有法可依,违法必究,执法必严……县衙门口有贴着大越法律条文,欢迎所有百姓观看。”
某个中年男子在花园中轻轻的品茶,悠悠的看着手中的《孟子》,一点出门看热闹的心思。
“父亲,为何不去看看大越的法律?”一个英俊的年轻人道。
“你可知道为何大越忽然重点推行普法了
?”中年男子不答反问,手中的《孟子》轻轻地合拢,放在了案几上。
“是因为圣上遇到了见死不救,心中震怒。”英俊的年轻人道,他们家是小门阀,在衙门中多少有些关系,这件事又不是机密,自然是知道的。
“是啊,见死不救。”中年男子笑道。“见死不救确实有些不仁义。”他缓缓的道,又问道:“可是,若是见死就救,就仁义了吗?”
年轻的男子一怔,救人当然是仁义啊。“父亲,我细看了见死不救罪,其实最大的人群是渔夫船夫,与其他人无关。”有能力救人不救的才是见死不救罪,以此而仔细的核算人群和行为,几乎可以把绝大多数人都淘汰出见死不救,剩下的最明显的就是会水的职业者了。
“这见死不救罪,其实是渔夫船夫罪,让他们救人,自然是仁义的。”年轻人道。
中年男子摇头:“你看得太肤浅了。我来问你,若是一未出阁的女子落在水中,那渔夫船夫当如何?救人?在水中搂搂抱抱,肌肤相亲,这女子还能做人?这是死了还要污了名节啊。以身相许?这渔夫船夫贫穷之人也,能娶几多妻?”
年轻人一怔,仔细思索,这倒是没有想到。
“圣上推崇墨家法家,传格物道,这孔孟自然是要被淘汰了。”中年男子轻轻地拍着案几上的《孟子》。“可是,为父却依然喜欢看孔孟,因为圣人之言,饱含做人做事的道理啊。”
“嫂溺叔援之以手,权也。”中年男子道。“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天下至理,若是违背了此理,天下纲常尽废。”
年轻人用力的点头,圣上什么都好,这废儒实在是过于鲁莽了。没有儒,这世上还有“道理”二字吗?
“为父是不会去看朝廷的法令的。”中年男子淡淡的道,“那些法令实在太多了,为父就是看三天三夜,也看不过来。”
年轻人用力点头,大越有一大堆的法令,刑法民法物权法,眼睛瞎了都看不完。听说县令断案的时候都要犯了法典半天,才能知道怎么断案。
“法律不外乎人情,大越法律虽多,也是从人情世故中取出来的,人情世故又从何而来?自然是圣人之言,孔孟之道。为父不需要去看大越厚厚长长的法律,为父学了一辈子的圣人之言,圣人之言已经渗透到了为父的骨头里,为父只要按照圣人之言做事,又岂能触碰法律?”中年男子笑着。
年轻人用力点头,从头学法律实在是不现实的,但学圣人之言就不同了,从识字开始就读四书五经,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做人做事吗?
“法律果然与吾等无关啊。”年轻人感叹着,万物都有其根本,只要看透了一切都是圣人之言演化而来,还怕什么法律。
“而且,为父还有一个小心思。”中年男子微笑着。
“不知者不罪。”他淡淡的道。
年轻人瞬间就懂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不知法,又怎么会犯法?若是哪一日上了公堂,只要一句“我不懂法”,立马就能减轻罪行。
“是,父亲果然是见解深刻。”年轻人叹服无比。
一边伺候的丫鬟仆役认真的听着,回头就告诉了亲戚朋友。“千万不要学法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不知法就会不知者不罪。”
众人用力点头,回想传说之中,时常可以找到明明犯了罪,官老爷却因为乡民淳朴不懂法,网开一面不处罚,然后乡民送上锦旗一面的美好故事。
“万万不要学法律。”这句话飞快的在大越国内流传,很快变了模样,人人见面就问:“今天没学法律吧?”“没有,没有!”“那就好,回头见。”
胡雪亭愣愣的看着公文,这普法的难度
竟然超过了普及普通话?
“都说不识字,看不懂法律。”余阿福叹气,大越的老地盘都发生了百姓不肯学法律的事件,其他地方可想而知了。偏偏她还没办法处理,百姓们是真的不识字啊。“没有三年五年,扫盲绝对无法做到。”
“我让衙役去念法律,也没效果。”佘戊戌皱眉,街上找个百姓不容易,她干脆去农庄中普法,农庄中的人果然老实了些,人人都乖乖的坐着听,可惜听完了一个字都不记得。“记性不好!”佘戊戌怒道,这个理由她都不知道真假,易地而处,让她听上一两个时辰的法律条文,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记住几个。
“哈哈哈哈!”胡雪亭大笑,“真是逼迫朕做昏君啊!”
小雪岚眨眼睛:“姐姐,你本来就是昏君。”
胡雪亭怒视:“信不信我打扁你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