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牙“啊”了一声,拉了虞沧澜的袖子。
虞沧澜笑了笑,取出一根糖葫芦给他。
虞般将棋子留在原地站了起来。
虞牙没动,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忽然拾起一颗棋子想要落上星盘一点,虞沧澜一瞪眼,见他竟然看出了扭转乾坤之棋,忙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虞牙歪着头看他。
虞般越走越远:“少主,你若是想问当年家主送回来的盒子的话就请回吧。”
虞沧澜追了几步:“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那是我爹的东西。”
“这是虞氏的东西。”
“我是虞氏少主。”
“若您继任家主,这便是您的东西。”虞般忽然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虞沧澜。
虞沧澜脚步忽停,认真问他:“我怎么才能继任家主?”
虞般沉默,垂了垂眸子:“时候不到。”
神神秘秘……
虞沧澜叹息一声。
虞牙又拉了拉虞沧澜的袖子,虞沧澜陪他玩了一会儿,将先前赵铮留给他的纸画铺开给虞牙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虞牙其实聪明得很,简直是个移动的图书检索,虞沧澜需要什么只要跟虞牙说,他就能准确地找到。
虞牙拿起纸,对着光看了一会儿,忽然叼住纸张腾腾腾跑开,虞沧澜找了个椅子坐下,等了约莫一炷香,就见虞牙头顶顶了本书跳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虞牙微微低头,书从他头顶滑了下来,虞沧澜顺手接住,虞牙翻看了几页,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个图谱,如纸上所画的那般两只蝙蝠首尾相咬。
虞沧澜将文字读透,发现这是个在道魔大战之中陨落的一个家族的图徽。
“辛氏……”虞沧澜咀嚼着这个家族的名字,“澜州辛氏以气练体,与寻常修者不同,从不依仗外物,纯以真气为矛为盾,世所罕见,原本是四州大陆之中最为擅长驭气的一个家族。可惜当年魔尊掳走辛氏少主,辛氏举家反击,全数战死,无……一生还……”
虞沧澜看到最后,长叹一声,附在书页上还有一些辛氏的其他标志。
虞般掀了掀书角,示意下一页还有,虞沧澜翻开一看,被第一行惊了一跳。
“所幸辛氏还留有一旁支,尚存血脉,只是遗憾势力渐弱,被其他氏族并合,为如今的澜州紫氏。”
紫氏?紫氏不是他娘的母族吗?
楼下忽然响起声音,虞沧澜奔到螺旋楼梯旁俯瞰下去,一楼铜灯忽然亮了一盏,此刻亮了足足八盏。
地面龟背图因此有所变化,顺时针旋转了四十五度,龟首朝向变到了西北方向。
虞般点灯前来:“少主,夜深了,该回了。”
“哎……”虞沧澜应了一声,将书合上递给虞牙。
虞牙抱着书跟在虞沧澜身后,知道虞沧澜要走,依依不舍地“啊”了一声。
虞沧澜上前抱了抱他:“改日再来看你,天冷了,别再光着脚乱跑。”
“啊——”虞牙紧紧抱着他,半晌才把手松开。
外头下起了雨,近来温度稍微有点回升,凝不出雪,就只有这样稀稀拉拉的细雨,阴冷到骨子里。
他心有所感,回头一看,虞牙站在玉瓯楼上遥遥望着他,虞沧澜冲他招手,虞牙便像是想要从楼上跳下来一样。
虞沧澜吓得脸色一白,见虞般拉住了他才放下心来。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赵氏兄弟二人,感觉他与虞牙也像是一对心意相通的兄弟,展颜一笑。
“春桃,”虞沧澜忍不住吩咐,“明天去给虞牙送一双鞋来,尺码……就比我的稍小一点吧,多垫点棉花。”
——
次日,虞氏少主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备好,除了与怡夫人一开始商量好的护卫修者以外,还额外带了两个仆侍和一个厨子,据称一个是给他洗衣服的,另一个则是负责给打扫卫生的,全都被虞沧澜一脚踢下马车,最终只带了春桃一个人上路。
沿街而行引来注目纷纷,虞沧澜拂开帘子,从窗户望去,外头几个金甲卫也避让开来,给他让路。
不远处的门户里,一个黑袍子修者正从里面拎出来一个人,那人面目狰狞,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忽然失去浑身力气,栽倒在一旁,左右路人惊声尖叫。
春桃不解道:“近来府尊弄得动静好大,铺设了很多修者去查验魔修,一旦发现就会全部绞杀,不问是非。当真只是为了查魔胎吗?”
虞沧澜深深地看了一眼,将帘子阖上,闭目靠在软塌上。
暖炉熏得他昏昏欲睡,虞沧澜淡淡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马车顶上,一身黑衣的玄光阴招摇地坐着,视线扫过巷子里一个抱着孩子的仆妇,见她双目中泛出一点惊惧的红,黑袍使正在向她靠近。
玄光阴一扬真气,向反方向打出一道魔气,黑袍使动作一顿,转身追去。
仆妇跪下来磕了一个头,抱着孩子化成一道黑烟卷走了。
玄光阴说他将虞隐埋在青山秀水间,距离澜州凛阳城不远。
凛阳城位于澜州心脏腹地,东临蓝海渡口,北靠万里山脉,西接濮城,再往南则是几个错落分布的邦属小镇,形如众星拱月,钟毓天下灵气,是万修憧憬之地。
虞沧澜修为有碍,大轻功又需要恢复气力,就与玄光阴一同乘着马车出行。
怡夫人为他准备的这两匹是世间罕有的宝马,名为乌蹄踏雪。
其马马蹄是青乌色,奔驰起来速度极快,行走在草地上,也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轻盈如落花,故而因此命名。
原本十天的路程,有乌啼踏雪只消耗了五日,期间虞沧澜去了几个沿途城镇休憩,见识到了沧州往澜州的风土人情的转变,如果不是惦记着要早点寻回虞隐的尸骨,他还想在沿路城镇多待几天。
五日后,他们换陆路为水陆,乘上了虞沧澜挑中的一艘小舟,舟夫是常年行走在这条河道上的,舟行碧波,一路顺遂安稳,时有风浪才让虞沧澜感觉到他们是在坐船。
待到星洲渡口时,水路又不如陆路好走,众人弃舟上岸。
上了岸,玄光阴从袖子里摸出一颗南明珠,抛给一路送他们沿江而下的舟夫,舟夫捧着珠子一愣,慌忙喊道:“给多了,多了。”
玄光阴许是才琢磨出来凡尘里有些东西是需要金钱交易的且大有有样学样的架势,冷着脸道:“没别的,拿好就是。”
虞沧澜想了想,冲他招手:“是给多了,他年岁大了,算钱不灵光。”
见舟夫靠过来递还珠子,虞沧澜从他手里拿过明珠,又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给他。
“这……”舟夫见数量也不少,还要推辞,虞沧澜摆摆手,“这两日辛苦您了,钱不多,天冷,回去买壶热酒。”
“哎,谢谢了。”舟夫道一声谢,一撑长橹,小舟破开水面,灵活地掉了个头,向上游缓缓划去。
虞沧澜拿过玄光阴袖子,琢磨着把珠子塞回去,玄光阴一动不动。
虞沧澜: “那船夫是穷苦人家,你给那么大一颗珠子他还要去换成日常花销可用的银子,要换这种珠子定然要去大城镇,他很容易被人盯上,若只是被抢也就罢了,赔进去一条人命岂不是亏大了?”
听虞沧澜所言,玄光阴方才意识到这点,一张俊脸沉下来,显然在暗自反思。虞沧澜笑道:“你是好心,所做之事亦是好事,但这人世有时候就是如此,好心却招来坏事,好事却惹了祸患。老前辈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你很擅长这些。”玄光阴.道。
虞沧澜仍是笑着:“吃过一些亏,以后就懂了。”
“你出身名门,你娘亲又极护着你,谁会让你吃亏?”
“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人会不吃亏。”
此话一出,玄光阴露出一瞬迷茫,随后浮出一种极为怀念的表情,他冰冷的五官倏然变得异常温柔,低声道:“以前也有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话。”
“几位。”有人声突然响起,他们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一身素朴长衫的修者站在不远处,背后背着一把冒出头的长剑,冲着他们作了个揖。
春桃护着虞沧澜,问道:“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那人道:“在下澜州府散修印苍山,观这位修者修为不俗,特来请教用剑技艺。”那人低喝一声,背后长剑出鞘,虞沧澜这才看清,他手中剑比一般的剑要长上半尺,制型也颇为奇怪,与其说剑倒不如说是刀,但却锋开两面,是把双刃刀。
虞沧澜一抬头,对上那人目光,他看向自己,眼神赤.裸放肆——
“请。”
虞沧澜一怔,指了自己鼻尖:“……你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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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少主:震惊.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