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笠在应遥经过他面前时拍了一下他肩头:“之前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气息闻着有股风雨欲来的味儿,我去四处转转,有事给我传讯。”
应遥应了下,和卓远山一起登上山顶,寻了一个平整的山石相对坐下,卓远山从芥子戒中拿出来一个茶壶和两个杯子,有点生疏地沏了茶,才对应遥笑了一下:“阿遥那天把装酒的芥子戒还给我后我就忌酒了,招待不周,阿遥莫气。”
应遥盘膝坐着,把救俗剑横放在膝头,闻言伸手拿起茶杯放在手里转了转,又一口未动地放了回去:“以茶酒会友,卓宫主未免自视甚高。”
剑修再次用手握住了剑柄,他的指腹摩挲着剑柄上的阴刻花纹,救俗剑剑尖微微震颤,发出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剑鸣。
“我杀你不为我在你身上得到的磋磨,”应遥说,“为我的道心。卓宫主如果明白我的意思,就请收起这些浮于表面的情爱,我不会谈论它们。”
卓远山把自己杯子里的茶喝了,垂着眼睛把它放在两人中间的石面上,然后把本命法宝拿出来,把它缩小到只有不足一尺的长度,一圈圈地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阿遥知道我被扔出无亮城,回到西雪山突破化神后期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吗?”重新走回正道的前任魔修轻声说,“世无我,我不知世,世不见我,我为一世,自成一体……我的‘非我’道,究竟是六亲不认,牲畜不如的无情道,还是胆怯畏缩,而又愤世嫉俗的有情道?”
很少有人不执拗于有情道、无情道的天壤之隔,用修有情道的方法去修无情道,或用无情道的方法去修有情道,至少应遥以前从未碰见过,他难以抑制地升起了和卓远山论道的心思,于是对他做了一个洗耳恭听的手势。
卓远山手腕上的鞭柄自己垂了下来,在空中荡来晃去,救俗剑被它吸引去了注意力,剑鸣声慢慢弱了下去。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恨阿遥不肯爱我,又爱阿遥不肯爱我,若是以往我定然不肯承认我已心动,只管把阿遥一杀了之,就可以按部就班地修行下去。但我那日既被人夺走了我筹谋多年的印章,又失去了杀死阿遥的机会,大道就在我眼前,可我就是迈不上去,我怨恨极了,又害怕极了。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可我已是魔修,难道还能再入魔一次?
“我先困于少年时被父亲当做修炼工具,又在隐忍多年反抗他时亲手弑父的心结,成了个视人如蝼蚁、如灵药的魔修,后困于所求始终不可得,我无亲缘、无挚友、无所爱、亦无立身之道,只有一条看起来还可以的捷径。我一无所有、身无长物,带着一手弑父的血从家里逃走,不知道是什么叫我一路还算顺畅地修炼成了化神,可能这已经用光了我所有的运气。
“我讨厌一切美满,我毁坏它,我又假装造就它,让人为它动容感慨,这是我的‘我为一世’。谁都知道它是假的。起初我能骗自己,但我离开无亮城再次回到西雪山时,我被求而不得的逃避和怨恨同时俘获,我离开我一手塑造的西雪山,因而我获得了突破。”
“我在阿遥身上见到了我的一切求而不得,我为什么会不选择爱你,而是拿你去渡情劫?”卓远山说,“我当然应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