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在烦闷时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雕刻时需要摒除杂念，全神贯注地投入，对于清空思绪来说无疑是一个好选择。
“喜欢这个？”见戴斯盯着不足巴掌大的雕像看了两眼，钟进随口道，“拿去玩儿吧。”
戴斯的电子眼闪了闪。
喜欢？不，他只是惯性地扫描周围的环境，注意到陌生的物品会多“看”两眼。但钟进说的那句“拿去玩儿吧”说的太自在太随意，仿佛他是一个真正的“人”。
中枢器中正在处理的数据波动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人类总是会对类人形的物品产生移情作用，就仿佛面对的是真正的人一样，这是他们正常的思维逻辑。
所以现在的他只需要接受馈赠就好。
就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戴斯很有礼貌地说了谢谢，并且把那尊小巧的弥勒佛雕像放进了自己的怀里。随后收拾好餐盘，临离去时，彬彬有礼地说：
“钟先生，稍后戴维利先生将会来拜访您。”
果然，半个小时不到，戴维利就敲响了门。
“老师。”他带着一脸慎重，谨慎地开口，“有一个问题，我需要得到您的答案。”
钟进以为他是来请教问题的，便轻轻颔首：“你说。”
“老师，您究竟……想做什么呢？”戴维利问道。“我知道，您的才华可以比肩那些在首都星区任教的大师，甚至就连他们也无法盖过您的光芒，这样的您，理当是整个联邦都会瞩目的焦点，但是，您却只是默默无闻地呆在这个乡下小星球上。”
“您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而我始终找不到答案，只能像一个彷徨的旅者徘徊在宫殿的大门之外。但只要您不主动开口，我绝不会开口询问，直到现在，我也无意挖掘您的秘密，只是出于对您安危的考量，我不得不来到这里，并且郑重地请求您告诉我，老师，您现在，究竟想做一件什么样的事？”
他打开智脑，翻到论坛上钟进发表的帖子，困惑而又不解的，“您这么做是为了宣扬您所拥有的知识吗？但这是一件为自己博得名利的事，而您分明不想让别人注意到您的身份，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您会有这么矛盾的举动。您做这样一件事，究竟有着什么目的呢？”
“我是您的学生，不管怎么样，我想，或许有些事情，如果您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可以为您提供一些帮助，您知道，我其实还是有一点势力的。事实上，”他坦白地说，“我在以为您不希望有人打扰之后，曾经动用过一些手段，让无关的人无法找到您所在的位置。”
钟进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原来是你做的么？”
难怪从方莱和邰贝贝之后，就没有人找上门来了。他本来以为星网上的那些事是白担心一场，却没想到，这个本来随性收的徒弟，竟然还有心替他拦下那些纷扰。
或许，他也应该重新看待这个弟子了。钟进想。
戴维利苦笑：“是的，是的，我曾经做过这些事，尽管我并不知道您是否需要这样的帮助。但是现在，我想您或许可以告诉我，至少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钟进内心顿时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
有点辛酸，又有点欣慰，还有些感动和羞愧。他本来以为，在这个时代，他无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或者帮助他，但是，他的学生现在却说，至少能为他做点什么。
他能够感受到戴维利的真诚。正因如此，他反倒有些羞愧起来，觉得自己身为老师，却不能敞开心怀来信任自己的学生，实在不应该，也不是一个老师该有的品格。
人与人之间，唯有真诚以待，才能知交。
他沉默片刻，注视着自己的学生，尽力让语气温和地说：“你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