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暗袋中储存最多的,乃是一打又一打的符篆。
那些符篆种类不同,但无一例外纸质老旧卷边,有的甚至裂了角,而其上则朱砂笔画笔法稚嫩,歪歪扭扭,运笔还有几分凝滞,似是孩童练习所做,绝对称不上是上佳之品,更不必说尽是些诸如傀儡符定身符之类的低级符篆了。
简而言之,在人间或许还算个好玩意儿,毕竟少见。
但若在仙门……一文不值。
扔在地上都不会有人看上一眼那种不值。
方才在道观时,凌恒不解思索拿出来贴燕绶脑门上的那张符篆,就出自此处,揭下后不可继续使用的残骸,也在此处。
他在道观里之所以出手,一方面因着燕绶确实无礼且过分了些,一方面……却是习惯使然。
数十年如一日养成的习惯,断了足足十八年后一夕之间死灰复燃,竟比当初还要顺手。
呵。
凌恒袖手而立,过了一会儿方侧首道:“因为你仅是一鬼仆,无需使用高级符篆,否则承受不住,于魂魄有损。”
他略微沉吟,半晌又加了一句让燕绶差点又原地爆炸的话:“而且浪费。”
燕绶:“……”
贴我头上就是浪费。
他顿时连自己并不喜欢被贴都忘记了,一心竟纠结于贴他脑门上究竟是不是浪费这个主题,脸上笑嘻嘻的同时心中愈发妈卖批:“那我们现在去哪呀,凌仙长~?”
他故意拖长了声线,好像一块被倒了整整一罐蜜糖的年糕,恨不得拉出长达一米丝的同时顺便齁死某人:“您去哪我就去哪,我跟着您走~”
“好好说话。”
凌恒不解其意,皱眉道:“莫要拿腔拿调。”
燕绶闻言一秒变脸,翻着白眼道:“凌仙长您不会用更高级的符篆就直说,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我还能嘲笑你脑子蠢笨不成?快点说我们现在去哪。”
话虽如此,他脸上浓厚到几乎形成实质的嘲弄却完美的出卖了主人的内心,简直就差左脸上书“渣渣”,右脸写着“装逼”,最后横批“我就静静的看着你”了。
凌恒:“……”
若换了其他修士,出力不讨好的遇上如此桀骜不驯傲慢无礼,有事没事给主人找麻烦添堵的鬼仆,恐怕早早解除了契约让鬼仆变回孤魂野鬼,让它哪来的滚那里去了。
可偏偏是凌恒遇见了燕绶这朵奇葩,而前者在后者上辈子的时候便被后者带上了一顶婆妈的大帽子——简而言之都不是什么脑回路正常的人。
所以当再度开始试探凌恒底线的燕绶发现,此次自己非但没迎来第无数次被气的不说话的凌恒,反而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的看见……
凌恒笑了。
凌恒长的本就极好,剑眉星目高鼻薄唇,面颊线条流畅而优美,让人挑不出一星半点的不是与缺点。
奈何他总板着脸不苟言笑,偶尔调动五官作出其它表情,也多为皱眉垂目之类,生人勿近到让人想要一避千里逃之夭夭。
可他现如今不过唇角微微勾起,却好似突然换了一张脸,变了一个人似的,充满令红尘流连忘返眷顾不去的英俊潇洒,前后变化之大,让燕绶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都说总是笑的人一但发怒便是雷霆之威,而从来不笑的人忽然笑起来则肯定丑不了,甚至往往有倾城之色令人见之忘俗——
燕绶以前不信,如今却是不能够再怀疑下去。
他死前没看过凌恒笑,万万没想到如今看见了。
燕绶从小就喜欢看好看的人,不过他之前实在讨厌凌恒,滤镜厚达一米,方强行无视了后者的好颜色。
如今凌恒突如其来完全不讲道理的一笑,把滤镜给崩得粉碎的同时还令燕绶被晃花了眼,呆呆的抱着纸娃娃,与四个娃娃呈现了出齐一致的智障表情,令凌恒笑意又加深几分。
于是燕绶便听见,那笑起来可令春山失色百花羞恼的人,用一种凉飕飕的,直戳人心窝子的,寒气阵阵的口吻悠悠道:“虽然不多短短两日......但吾似乎太宠着你了。且不说符篆乃是故人所画,与吾并无太多干系,便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有持无恐的挑衅,未免过于不仅谨慎了。”
“你说是不是?严佩?”
“或者吾更应该叫你......燕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