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要求太严格了。”
“我以后打算把桂川给他。”
“挺好的。”
“嗯,我还给他留了一点钱。”
“好”
原来两个人都要有打算,要是活不到战争结束了,剩下的一切该何去何从。
生颐不想继续这么沉重的话题了,他转了视线。
“这扇子好看吗?”生颐取过一把折扇,上面是一条江,暗红的江水一直蔓延到天际,天边是绚烂的橘红色,落日余辉的金黄混合着奇异的暗紫,肆意渲染了半面天空。
琴茶静静地看着,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真好啊,这条江有始有终,不像自己,没有过去,也看不到将来。
琴茶突然想到,自己还没见过江呢。
生颐,应该见过的吧。他从小就跟着洪老爷到处去呢,后来他去参了军,中国那么大,他一定走过不少地方。翻过高山,踏过大江大河,最后,跋山涉水。
他突然想到,生颐强壮又结实,站在海边,站在江口,让那些海潮浪花拍击着岩石,让它们在生颐的脚下拍碎。海岸上,是他的生颐,穿着军装,拿着手枪的生颐。
“你见过江吗?”琴茶突然问道。
“见过。”
“山呢?”
“也见过。”
“多大?很高吗?比后山坡那个山要大吧?”
“大多了,十几倍的大呢!”
“够得到天吗?”
“够得到,别说天了,云都在脚下呢。”
琴茶突然想到,生颐踩在云朵上,腾云驾雾而来。
“那太大了。后山坡那个山就很大呢!小时候去那里玩儿,我老找不到你!”
“不大,那是小时候,咱俩个头矮,不信一会儿咱们去后山坡看看,绝对,一会儿就走到头了!”
琴茶连连点头:“我信,我信。”
他不想再去那里了,被日本人活埋的人都在那里,被日本人抓去做了实验的也丢在那里。上次琴茶看到哪里有个被扯了半面皮的男尸,恶心得几天都吃不下饭。
他憎恶日本人,不仅仅讨厌他们的侵略,更厌恶他们这种恶趣味,以折磨为乐的变态喜好。
人在折磨人的时候是不觉得自己残忍的。
但一郎不一样,一郎只追求美,他懂美,懂戏,懂琴茶,懂艺术。
他们都是美的。
琴茶又看着那把扇子:“这种江,你见过没有?”
生意凑过来看:“哪种?”
“红色的。”
“见过,太阳落山的时候,江面就是这个颜色,红色的,像宝石。”
“真美,像染了胭脂。”
“你说,江水有性别的话,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女人却这么波澜壮阔,是男人又这么妩媚动人。”
“是男人。”生颐说:“就像你,你也很妩媚动人。”
琴茶笑了,脸色突然就红了,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比吴小姐还要...?”
“那肯定,那肯定。”生颐捏了捏他的脸,:“你是谁呀,全北平出了名儿的第一旦角儿。”
琴茶笑得灿烂,他想起那些五陵年少争缠头的好时光。
生颐一直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那里有山川河流,云蒸霞蔚,是生颐心中一直涌动的,那个名为国家的地方。
琴茶挽了生颐的胳膊:“那你带我去看看?”
琴茶活了二十多年,只去过两个地方,杭州,北平。北平的重重楼宇浩浩楼阁束住了他的脚步,水袖丹衣就是他的全部生活。他在苦难面前学会坚强勇敢,保护自己,保护桂川,但他从没走过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看看那山,看看那水,看看生颐走过的地方。
生颐点点头:“行啊,战争结束了,要去哪里我都陪你。”
锦绣河山,陪你一起走过。
好久没和生颐这么安静地走过了,他回来之后,两个人吵也吵了,动手也动手了,最后又这么好兄弟般在一起,仿佛度过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