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刻薄，可平老头却未动怒，缓缓道：“我没有，你便有了？好了不起么？”
贤妃冷哼一声，并未回话。
平老头微微一笑，一张丑怪的面孔，竟颇有些长者的温厚，转了头向着季陵道：“你把上衣解下，将背裸露出来，我替你将毒化掉。”
季陵依言照做，露出瘦削的脊背和胸膛。
平老头叹道：“还是个娃儿，毛都未长。”又见其虽瘦，身上却肌肉紧实，笑道：“是个练家子。往后多多谨慎着些，若中了毒针，先封住各处大穴，你的师父竟不曾教过你么？”
季陵讪讪道：“不曾...我，认不全穴道，也不会封穴。”
平老头疑道：“我观你体内尚有两分内力，虽弱，却运转有序，你既认不全穴，这内力难道竟是凭空而来的？”
季陵摇了摇头，便将自己如何给那大供奉封住了穴道，情急之下又如何自行冲开之事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直听得平老头都不禁露出两分惊叹之色道：“你竟能悟出解穴之法，可见悟性不低，若非我已老朽，行将就木，或可收你为徒，将这一身功法传你一二，也足叫你傲视群雄了。”
季陵闻言双眸一亮，“您虽然年迈，但是一瞧便知是老当益壮，宝刀未老！我爷爷也是您这般年纪，但还日日操练着几万的步兵呢！”
平老头笑叹道：“我若不是...嘿，只怕都生得出你这般大的灰孙儿了。你若想好生拜个师，还不如与带你来此的那位贤妃娘娘好生求上一求，”
又伸出手覆于他的颅顶道：“时辰不早，我先替你驱毒。”
说罢，便再次催动内力，在其各处大穴游走，一一将那叫人肢体麻痹的毒素吸入己身，然后运功化解。
如此进展到中途，已是月过中天。
贤妃缓缓打了个哈欠，忽觉有细碎脚步声响，回头望去，只见有披散着花白长发、着一身洁净寝衣的妇人一脸半梦半醒的茫然之色自屋中走出，低声叫道：“陛下？陛下？您怎么还未歇下啊？”
她鬓发虽已花白，眼角眉梢亦有衰老的纹理，却仍能叫人一眼就辨认出此女昔年的上佳容貌。
只不过她此刻显是神志已失，早已不能认人了。
贤妃只道平老头不能轻易分心，正欲答话，却见正替季陵驱毒的老头缓缓睁开了眼来，温言道：“朕正与几位爱卿商讨国事，爱妃不必相候，自行歇下便是。”
那疯妇迟疑着点头，虽犹有些不舍，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屋内。
贤妃暗自心惊道，此时竟敢分心，足可见此人内力如何深不可测，先前竟看低了此人。
又过一盏茶不过，平老头挪开了手掌，自怀中掏出一块雪白丝帕，拭去掌中所染的乌水，方道：“已无碍了，去罢，小娃儿不该迟睡，仔细往后要长不高。”
季陵动了动手脚，只觉麻木刺痛只感尽消，忆起方才听了那话，也自暗暗惊奇——他竟管那女子叫做“爱妃”，究竟是何等人物？
但那平老头不喜人打搅，毒既已清，也不多话，便道送客，贤妃只得带了人依原路自此地离去。
归去的路上，季陵想起平老头所说的，叫他求贤妃收他为徒的话，又想起李愣之的事，略一迟疑，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娘娘，愣之他...他年岁还小，今日我见他，膝盖肿得惊人，也疼得很，您往后，还是待他好些。若要什么药，佯病唬唬医官难道竟不成么？”
贤妃轻哼一声，又叹息一声，良久，方才答道：“我是他娘，又不是后母，你道我便情愿？”
季陵蹙眉道：“竟有人逼迫于你么？那人的功夫很生厉害？”
贤妃忽而大笑，“何人能逼迫于我？世道如此，能逼人的又岂止是人呢？”
季陵不解，却又觉她的话里似有些积郁之情，低声问道：“能逼人的，竟不止有人么？”
贤妃道：“若你病入膏肓，医者告知你要生吞牛粪方才能医，否则便要死了，你吃是不吃？若你贫无立锥，有七八个儿女，眼看便要饿死，见米仓有粮，你抢是不抢？若你是一城守将，敌军打到城下，掳走了你的独子，若不开门，他们便要杀了他祭旗，你开是不开？”
季陵望着她，喉头哽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虽未曾遇上有医者叫人生吞牛粪治病的，但昔年连番遭灾，云州州府再无余粮，朝廷赈济又迟迟不至，各处常有为了谁掘出一块山芋、打到一只松鼠雀鸟便能打得头破血流。
抢是不抢？若人饿红了眼睛，自然是要抢的。
至于那最后一件，他不知旁人该当如何，只知若是他的祖父，却是绝无可能下令打开城门的。
贤妃笑叹道：“我告诉你，能逼人的除了人，还有老病穷苦，还有饥寒冻馁，还有更伟大的利益。”
季陵微微一怔，亦随之默念道：“更伟大的利益......”
他此刻虽还不懂这句话的真义，细细咀嚼几遍，却觉其中竟有说不出的豪气，不禁暗暗出神。
月光满地，夜微凉如水，蝉鸣声凄切，他来到金陵城的第一个盛夏，就这样度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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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笑傲》里面岳不群的buff，原词就是紫气大盛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是HP里名句hhhh，希望大家莫觉得出戏，后续会解释为什么这句话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有人想猜一下吗？
这周没榜...可能的话，追文的朋友能不能先别养肥我！我会尽量粗长的！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