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兰林殿既掌凤印,要出宫自然也便是要请兰林殿的旨。
季陵还记着,先前遴选侍读,便是在这琼楼金阙一般的所在。那日殿中热闹非凡,而此刻虽沿着阶砌满满地摆放着开得正好的赤线金珠菊,却叫人觉得满是萧索。许是因为楚王还因战事牵在剑南,如今战况不算乐观,贵妃忧心着爱子,不免打不起精神,连带着兰林殿上下皆无人敢高声喧哗,四下鸦默雀静。
季陵叫殿前宫人去传了话,不多时,宫人便来回话道,贵妃准了他出宫。还有话叫那宫人转达,说从前鞑靼人不是老侯爷的敌手,现如今虽换了一个可汗,一时占了上风,但忠勇军绝不会一直挨打,叫他宽心,若府上无事便早些回宫。
季陵从前因外公与莱公府之故,一直只道贵妃虽称不上什么奸恶之人,但也绝非善类。如今竟得她这样一句宽慰,不禁也由衷地心生出几分感激,离去前,特地在兰林殿前对着殿中长施一礼。
如此折腾过一番,待归返孔怀殿时天色已差不多黑透,早已过了饭时。
季陵心中有事,盘算着与李慎之交代一声,连夜便要出宫回府,却只见自己所居的厢房竟有人留了饭,怕放得凉了,顶上皆扣着瓷碗。他见此不禁心中一软,将瓷碗一一取下,只见是一碗汤羹,一碟鸡片,还有一大碗蒸饼,显是怕他吃不饱,额外多留的。
他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心中暗道,菜豆不算细心,若说有哪个能记着给他留饭,多半是踏雪,待一会儿吃完了饭,临走前还该与她道了谢才是,不多时便将这一餐饭打扫了个干净。
正欲往寝殿去找李慎之,却只见他正站在门外。他并未更衣,也仍旧穿着白晌在鹰扬殿沾了满身尘灰的胡服,显是一直在等着自己,见他吃完了饭,方才率先开口道:“我都已听说,我送你出宫去。”
季陵不久前方才与他吵过两句嘴,虽然自觉不是自己的过错,但总归心中别扭,讪讪挠了挠头,低声道:“我至多只去两日,等我娘她们稍稍定下心来,便就回来。”
李慎之道:“我知道,我送你出去。”
夜里已渐渐地凉了起来,菜豆打着宫灯在前照路,月色晦暗,二人皆有心事,并不开口,倒是地上的影子亲亲密密地互相挨蹭。
如此行过了一程,李慎之方才迟疑开口道:“你——”
“嗯?”季陵转过头望着他,灯的影子在他浅色的眸中留下了两个圆亮的光点。
李慎之道:“阿陵,你害怕么?”
季陵并未想到他会有此一问,踌躇道:“我如实说了,你别笑我。”
李慎之心无旁骛地注视着他的脸,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不笑。”
季陵缓缓说道:“今天在鹰扬殿,你问我,我自负箭术武功皆强于旁人,便以为足以到战场上与人拼杀么?我其实想告诉你,我...我虽自幼习武,可却不是为了杀人的。我的心里一直怕得很,早前云州逢上荒年,连射死一只野兔,便都觉得心快要从胸膛跳出去了,如何又敢杀人呢?”
“我自幼长在云州,想必你也知道,那里这些年来虽无战事,但是小的烧杀劫掠却从来没有少。我从前只道,爷爷大伯的功夫都那样好,想必不会有事。直到那年冬天...大伯娘出城去替人诊病,不成想给一伙散兵劫了去,大伯带人去救,也未能把人救回来,我才知原来人这般轻易便死了。我当时心中在想,原来只要打起仗来,人不管是好是坏,总是命薄如纸,便是像大伯那样的,只怕还是不够。我若能将武艺练得更强些,说不定就能保护得了他们,自己也不会死了。”
“现今鞑靼人举兵来犯,我虽然也想着,若能跟他们一起就好了,心里不安得很。可姑母说得是对的,我是金陵的彭原侯府唯一的男人,我得守着祖母阿娘,所以不能害怕。”
李慎之听得出了神,低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从前听翰林说,云州临近关口要道所在,如若失守,叫鞑靼长驱直入,想守中原,只会消耗更多的兵力。只要他不糊涂,必定要尽早派兵增援,到那时便能将鞑靼人打退了。”
季陵点了点头,似觉有点好笑,暗道,李慎之也会宽慰人了。
眼看便要出了东苑,他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扬起了唇角,朝着他用力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好了,你便只送到此处吧,明日还要早起。”
李慎之也不推脱,颔首道:“我替你留心着消息,若有什么要紧的,便设法差人传信给你。”
他又自菜豆手中接过那一盏素绢贴花的宫灯,递到了他的手中。
季陵道:“不必,你带回去吧。”
李慎之却坚持要他拿着,“我回的路短,你去的路长,拿着吧。”
他的手掌温热,将木柄交到他手中时用力一握,之后松开,转身没入到了暗夜之中。
季陵行了两步,心念一动,回过头大声叫道:“替我谢踏雪给我留饭!”
黑暗中有声音怒冲冲地回道:“那是我替你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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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慎慎还只是小朋友的独占欲比较多啦,并没有弯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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