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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之城(2)(2 / 2)

褚妙仪在摇曳的烛光里注视着他,见他圆而大的一双眼郑重地望向自己,不禁心中一软,少年时的约誓,总是说得最诚心。她先前只道儿子这般性情,未必能与骄矜的皇子和睦,如今二人既然情谊深厚,反倒叫她有些无措了起来。

她沉吟道:“那云州呢?若待云州战事平歇,你也不愿回去,与你爹,你爷爷,还有兄长们在一起了么?”

季陵越听越觉古怪,急急问道:“娘!府上究竟出了何事?你如实说给了孩儿吧!为何…为何忽然要我回云州去?我便是想回去,可祖母又该怎么办?姑母都说我是个男人了!你说出来,我来想法子!”

褚妙仪闻言胸中一酸,又竟险些滚下泪来,却屏气忍住了,给那情绪压得她胸膛闷痛,强笑道:“没有,我胡乱说的。只是…近来因为战事,心中总是不安得很,便忽然很想回去。”

季陵观她神色,见她犹有愁容,只道她说的实话,坐到了她的身边,伸臂像模像样地抓了她的肩膀,安慰道:“娘,你别怕。我听周爷爷说,从前有好多回,他们遇上的情形比如今还凶险,可还是闯过来了!有一回他们被逼进山谷……”

他如此这般地给她讲了一遍,只觉爷爷当真厉害极了,怪道人人都说他爷爷是鬼见愁,直说得自己心中的不安都消散了许多。转头去瞧母亲,见她静静听着,烛光之下,慢慢地露出了些浅笑,美得像幅画,暗道,便是天上的仙娥只怕也不会有娘生得美了,她这样好看,该时时欢笑才好,可不该叫她垂泪。

他将故事说完,最后总结道:“爷爷这样厉害,管他是鞑子还是反贼,都一并打跑了!何况还有爹,有大伯二伯,一定会没事了!”

褚妙仪专心听着他说话,听得入神,脸蕴笑容,忽然喃喃道:“阿陵当真长大了。”

季陵豪气道:“所以娘什么都不用怕,往后便等我来保护你了!”

那语气却还是孩子气得紧,就好像是小小的孩子刚刚学会了念三字经,就拍着胸脯对母亲说,娘,你等着,孩儿要考个状元来呢!

而褚妙仪脸上却笑意更深,低声道:“好,我等着。”

窗外又交一鼓,却雨声未歇,仍旧晦暗一片。

云州历彻夜苦战,眼看兵士渐渐疲软,城墙下积尸如山,城中虽有数十人接应,但雨势渐大,火势未能蔓延起来,鞑靼可汗方才下令退兵,大队人马黑压压地朝着地平线离去。

经此一夜血战,两方各损兵折将逾万人之数,排放雨水的暗渠此刻都已被血水灌满,浓重而腥甜的气味随处可闻,处处哀哭痛吟之声,犹如人间地狱。

季元忱自帐中出来,脸色因失血而惨白,断手之伤方才被自己寻了药重新处理过了,血已基本止了。城中医者皆汇聚于此,但伤兵太多,竟远远不够,只得挑那伤势尚还医得的来救治,而许多伤重难治,却一时未死的,只得仍由他们遍地躺着,叫他们在脏兮兮的泥水之中淋着冷雨等死。他的跟前,便有一个约莫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脸上皆是泥污,胸口上破了一个大洞,却未捅破心肺,皮甲歪在了一边,血流得满地,显是无救,一时并未断气,还在低低地痛吟着。

季元忱蹲了下来,用那只冰冷的左手抹去了他脸上的污垢,垂头低声道:“忍一下。”

然后一用力,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便将人的颈子拧断。

他听见遍地痛吟之声,不远处,有被开膛破肚的九尺汉子,竟哀哀叫的是“娘”,但他却没法一一去结束他们的痛苦,必须得走了——城中混入了奸细,若不能在下次攻城之前将那十数人揪出来,便未必再有今日骤降的这场及时雨这般的运气了。

他咬了咬牙,正欲撑身起来,却只觉心口一窒,喉中一甜,竟有一口血涌出,叫他忽然脱力,又复跪倒在了泥水之中。

他心中一动,朝着断腕处望去,只见半条青白的手臂都已泛起了隐隐黑气。

他虽断腕,却还是太迟。

他呆了一会儿,垂下头,忽然以那沾满了泥污的左手蒙住脸大笑。

三支死卦。

为何人竟争不过那几支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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