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一身粗布衣裳,俯趴在血泊中还沾了满身烂泥,发髻乱成一团,湿发顺着脸上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黏在颊边,然而若仔细一看,还能发现她满是细纹的眉眼其实精致姣美。她好似已经失去知觉,嘴唇乌青,面如纸色,只有露在残骸外的一只手还在微微发抖。
只是还有些不对。
依照前生赵虞靖的说法,这一晚他发着高烧,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寸步未离,虽然上山之前就已经烧得昏了过去,但是据第二天一早把他捡上山的和尚说,他的确是和王娘…王娘的尸首呆在一处的。然而此处只有王娘一人,赵虞靖又在哪里?
沈怀照咬了咬舌尖,逼自己从焦灼中冷静下来:“……来人!”
为他打伞的家丁立刻谄媚回道:“小的吴川,愿为三爷效力!”
“你,”沈怀照没有回头,而是凝视着妇人的脸:“带上两个人,现在就去碧穹寺,给我砸他们的寺门,务必把医僧都叫起来。现在就去!”
“是!”
吴川点头哈腰,马上没了踪影。沈怀照招手让侍从们接着救人,沈九停好了车过来,见他犯了忌讳竟然也没说什么,只是劝他到一边避雨。
沈怀照缄默着摇头,固执地高举斗笠。
有人小声问道:“三……三爷,咱们拜佛来的,若是就这样去冒犯人家山门,是不是不太好?”
沈怀照像是对他话里的意思浑然不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在佛祖脚下视生灵为无物,那才是要下地狱的。”
那人讪讪退下。同时,众人已绕开沈怀照围着马车站定位置:“听我号子,一起用力!一――二――起――!”
“一――二――起――!”
人人牙关紧咬,脸上汗雨相和流下,青筋迸起,艰难地托起沉重的木梁。
木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树干缓缓移动了些许。正当众人正为之鼓舞的时候,却听沈怀照突然大喊一声:“再快,赶紧搬开!”
那妇人神志不清地痛苦□□几声,竟像是要悠悠转醒。
沈怀照压抑着激动,不顾污脏,直接跪在泥水中俯身低头轻唤:“夫人。……夫人?”
“……”
“夫人?您莫怕,我乃沔州知州沈公晏之子,并非贼人。您……您可能听见我说话?”
沈九不赞同地看了沈怀照一眼,只可惜后者此刻并无心思分给他。妇人的眼皮挣动了几下,眼睛微微睁开一条隙缝。沈怀照下意识把头凑得更近些。
“……救,好心,求……救……”
沈怀照忙道:“您放宽心,我马上救您出来。郎中快要到了,很快就没事了,您撑住就……”
“不……”
那妇人脸上露出痛苦的急迫来,攒足了劲,然而还是声如蚊呐:“恩公……救,我儿……救……”
赵虞靖!?
沈怀照顿时心跳如擂鼓,狂喜涌上心头。他狠狠咬了舌尖一口,瞬间清醒。勉强压制住澎湃的心潮,他颤声问:“我,我知晓了……让我救令郎,可对?“
妇人虚弱点头。
“可是,此处只有您一人……令郎现在何处?小子这就派人去找……”
“……”
沈怀照努力辨认着妇人的声音:“您说在哪里?”
“下……下……”
“您……”
妇人孱弱道:“在…在我身下……求恩公,救他……救……”
沈怀照倒吸一口气,猛一后仰,狼狈地跌坐在泥浆里。不等沈九搀扶,他已经飞快地甩甩手上的泥水站起了身,一边退开地方一边急切地向着众人大声喊道:“救人!现在就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