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前生为沈晏侍疾，沈怀照还从没有伺候过别人，眼下虽然不觉得折辱身份，但是动作生疏，下手也没轻重，赵虞靖胸前被棉帕擦拭过的皮肤一片红红白白，让他好生懊恼。
待神不守舍地擦完前胸，沈怀照小心又仔细地把赵虞靖翻过身来，生怕惊醒他。然而当湿帕即将覆上赵虞靖的脊背时，沈怀照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看着赵虞靖背上那片从后腰延伸至肩头的狰狞淤青，心里突然一阵难言的酸涩。
沈怀照想了想，轻手轻脚地把棉被给赵虞靖盖好，洗了冷棉巾搭在赵虞靖额上，站起身来走到桌边。
沈九临走前把马车里用得上的东西塞了两个包裹，让侍从背了上来，此刻包裹正放在八仙桌上。沈怀照打开，只找到两瓶他自己用的止咳的药，于是只好换了身干爽的衣裳，从包裹里面找出一条未淋湿的厚实裘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个睡得香甜的孩子，抓起桌边的油布伞，提着一盏灯悄悄打开了门。
雨势已经见歇了。
他和守夜的家丁寒暄了几句便出了院子，照着来时的记忆往有僧人守夜的殿阁寻去。贴墙根避着风没走几步，就恰好见到方才为赵虞靖诊脉的那位年轻僧人正朝这边来。这个方向只有他们一个院子住了人，故而沈怀照远远瞧见了他便快步迎上去：“夜深雨急，劳烦师傅了。”
他走近了才看清这僧人手中正端着一只小砂锅。年轻僧人和善地一笑，侧身避过：“举手之劳，施主客气了。”
见沈怀照目光中好像还带着探究，僧人好脾气地解释道：“此乃小僧从京中带来的温养方子，化瘀祛寒最有效。”
沈怀照这才点了点头：“有劳，师傅费心了。只是我刚才见那孩子身上有不少青肿，敢问可能从师傅讨些外敷的膏药？也不会白拿，就当是我们买的。”
僧人一笑：“正巧，我随身带着常用的丸药，若是施主不嫌弃小僧医术粗陋……”
沈怀照赶紧一手在胸前比了个佛礼：“怎敢，还要多谢师傅救他性命。”
沈怀照仔细打量起这位僧人来。这僧人约莫双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面容无端带着一股慈悲，便是一身粗陋僧袍也掩不去他身上出尘的气度。
前生，沈怀照随父亲沈晏和嫡长兄沈怀明往返南北，也算是游历过名山大川，见识过古刹高僧，可同是僧人，却少有人的双眼像这位无名小寺中的年轻僧侣一样，古井无波，带着深如临渊的沉静。
二人心照不宣地同时迈步向前，沈怀照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僧人几眼，问道：“在下沔州学生沈承宣，敢问师傅法号？”
承宣是沈怀照前生的字。
古怪的是，年轻僧人闻言似乎轻声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声一纵即逝，沈怀照也不确定到底是真有一声轻笑，还是自己多心听错了去。
月光如水，晚蝉鸣声中，他听见僧人说道：“小僧婆提，游历四方，山间一野僧，暂居碧穹山。”
沈怀照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隐晦地盯着这僧人看了又看，却什么破绽也没找出来。
当真是刚刚回到这个时间还有些不适应，有了错觉？
婆提……沈怀照觉得这名号耳熟得紧，但是凝神细思半晌，他仍是毫无头绪。
也许是此人日后参悟佛法，于此道大有成就，前生被母亲念叨过几句，自己也顺道听了一耳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