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煊猛地刹车，吓了容小竹一跳。
周煊停了车，问容小竹道：“周怡和你说什么？”
容小竹道：“你别激动嘛！就，前两天赫檀半夜坐飞机赶过去那次，不是有个员工自杀吗，我姐说这件事她都打听清楚了，赫檀他们公司是创业公司，其实没那么大，但是有个分部，那个是他家族企业管的，却划在赫檀公司里。他们赫家也不是人人都了不起的，有个堂兄弟，就家里长辈嫌弃不成事，流放到分部去了，那边也不怎么盈利的。”
周煊说：“小孩子别管这些，周怡也是，这种事都和你说。”
容小竹不服气道：“怎么不能和我说嘛！你听我说完啊！”
她把书包抱在怀里，委屈地说道：“那个女孩是被主管猥亵了以后受不了流言自杀的。这件事本来可以爆出来的，赫家家大势大，给压下去了。”
周煊沉默下去。
容小竹说：“我觉得不公平嘛！我姐说他们都打听清楚了，她准备以后用这个压制赫家，赫家呢，又只管自己的利益，可是那个女孩子呢？她就白死了啊！”
容小竹耷拉着脑袋：“世界那么大，就我一个小孩关心她吗？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了，你不想管是不是？”
周煊心想怪不得昨天半夜给赫檀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公司里，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周煊又发动车子，道：“受害者已经死了，赫家有多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铁定一点证据都不剩下了，捕风捉影，能有什么用？”
容小竹坐在后面，小声说：“我不喜欢你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周煊说：“姐姐要是能拿到证据，以她跟赫家作对的态度，早就拿出来大炒特炒了。但是她没有，说明就算是厉害如她也没有拿到证据。现在社会是讲法制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再怎么喊也没用。”
周煊开着车，忽然想到他坐在屋子里看着项冰和容慢云吵架的那个下午，他关着窗子，只知道她们在大喊大闹，却听不见声音。
车子开到家门口了。
周煊去等容小竹下车，她却坐在车上不肯下来。
她抱着她的小兔子书包，那一刻茫然无措，头一遭像个小孩，小声地问周煊道：“哥哥，有可能，我只是说有可能，你去给赫檀打个电话，问问好吗？”
周煊心想，他不会打的。
他对赫檀，已经很失望了。
周煊耐心地蹲了下来，对容小竹道：“你了解赫檀，你知道他不是个有勇气的人，对吗？”
容小竹点点头，把她的小书包在怀里揉成一团。
周煊又说：“赫家很大，赫檀在家里不算什么。当年赫炳也很厉害，可是他现在呢？他被逼得疯了，住在别人的地下室里，你知道的对不对？”
容小竹又点点头。
周煊又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好人和坏人，还有很多卑鄙的人，和胆小的人，你知道的对不对？”
容小竹不动了。
周煊对着她伸出手：“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容小竹从车上跳下来，抱住了他，黏在他身上，跟着他回了家。
周煊把容小竹送到楼上写作业，自己下了楼，坐在客厅里。
老年痴呆的奶奶坐在电视机前，其实他知道奶奶大多数时候没有在看电视，但是他还是把演着广告的电视换了台。
周煊坐在沙发上，看着家里很多年不用的固定电话，电话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他上次用这个电话的时候，是他第一次打给赫檀。
他伸出手去，拿起那个电话的听筒，但是又放下了。
赫檀的电话号码他倒背如流。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自杀的女孩，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相貌，不知道她的一切。
但是他知道周怡很厉害，她总能找到真相。
他看着那个落了灰的固定电话，听筒上印上了他的手印，证明着他拿起电话听筒了。
周煊下意识想把所有的灰都擦干净，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拿起过那个听筒，那个过了时的，不实用的，从过去那个年代保留下来的东西。
周煊在心里想，我已经对赫檀足够失望了。
但是他还是拿起那个听筒，拨了赫檀的号码。
已经失望透顶了，再多几分失望又能怎么样呢？
电话拨通了。
周煊没有说话，听筒另一头的赫檀也没有说话。
他听到赫檀的呼吸声，像是海的另一头，一片被人遗忘的大陆上风远去的声音。
周煊忽然挂了电话。
他摇了摇头，迈步走向了楼上，推开房间的门，忽然发现容小竹不见了。
周煊急了，整座房子找着容小竹，所有物子都是空的，柜子里也没有，怎么都找不到他。
他扑到窗口去，想起今天上午有人来擦玻璃，二楼这边还有梯子在。
周煊看着那个梯子失神。
容小竹最怕高了，而那个梯子很陡，又很不稳，怎么看都很危险。
她消失了，而这个摇晃、不稳、陡峭的梯子，是唯一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