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好久，才听到母亲颤抖着说道：“你在哪儿？”
赫檀拿着手机，低头看着需要签的文件，说道：“在医院。”
然后，电话里就没了语声，只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哽咽声在深夜里连成一片。
等他从医院赶出来，再赶回赫炳住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
S市雾霾很重，晚上只能看到稀疏的星星。
稀疏且晦暗的星空下，一座被彻底烧毁的房子只剩下废墟，消防队还在做最后的灭火工作。
赫檀坐在车里，久久没有出声。
赫夫人站在房子前面，被人扶着，脆弱地哭着。
赫檀坐在车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和外面那个被烧毁的房子，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忽然想起赫炳之前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大笑的时候说的话。
有时候你想找一件东西。
可是没有光。
赫檀在心里轻声说，没有光。
所以才要放一把火，把一切都点燃了，好好找找。
他低下头，挽起袖子，看着手腕上的伤疤。
周煊当初咬他的那一口的伤还在，但是已经很淡了，仿佛手上的血肉已经忘记了这一切，但是心还记得。
他微微垂下了头，在烧成废墟的房子面前，轻轻亲吻手上那已经淡去的疤痕。
然后，他拿出手机，给周煊打电话。
——————
已经关了灯的房间里一片无尽的黑暗。
偶尔几点星光从窗户漏进来。
床头的手机忽然响起，周煊被铃声惊醒，在床上一阵摸，可算是找到了手机。
他疲倦地接了电话：“怎么了？”
赫檀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可以见你吗？”
周煊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深夜的天空，揉了揉眼睛，问道：“现在？”
赫檀说：“对，就现在，求你了。”
周煊虽然不解，却还是说道：“好啊。”
他挂了电话，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下了地。
他走到楼下，开了家里的门，坐在初秋的门口。
夏天已经过去了，空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凉意。
树与房子交错的阴影里，他忽然看见一只黑色的猫静静地蹲着，周煊记得在楼上见过这只猫，于是对它伸出了手。
黑色猫犹豫了一下，一点点挪近，慢悠悠地走到周煊身边坐下。
周煊坐在门口，黑猫坐在他旁边，两个人一起坐在夜色里。
然后，赫檀的车开进来了，他向周煊大步走了过来，忽然冲过来一把将他死死抱住。
周煊茫然地被他抱着，问道：“怎么了？”
赫檀说：“答应我不要去他的葬礼。”
周煊揉了揉发困的眼睛：“谁的？”
赫檀说：“你先答应我。”
周煊说：“好，我不去他的葬礼。”
赫檀这才放了心，把他放开来，问道：“你怎么坐在地上？”
周煊说：“啊，我和它一起等你——”
他再看的时候，那只黑猫已经不见了，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也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周煊四下看了看，摇了摇头，道：“它走了。”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好像有它陪着等候，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赫檀正要说话，楼上的窗户忽然打开，容小竹探出头来：“麻烦你们两个不要在门口做少儿不宜的事好吗，我要睡觉了。”
周煊：？？？
赫檀笑了：“我们走吧，打游戏去。”
周煊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反应过来：“你说不要去谁的葬礼？”
他虽然这么问着，却下意识被赫檀牵着走，一瞬间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赫檀走了两步，发现周煊出来是没有穿鞋的，他弯下腰，把周煊抱起来，送到了车上。
容小竹在楼上喊：“我都说了你们不要在楼下做少儿不宜的事情！”
赫檀关上了车门，苦笑道：“她现在很烦啊！”
周煊露出了做家长的无奈：“对啊！很烦啊！”
赫檀忽然笑了，他一开始只是小声的笑，很快他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周煊看着他笑个不停，不解道：“怎么了？”
赫檀笑完了，仿佛脱力了似的，仰在座椅上久久没有出声。
周煊耐心地等着他发呆。
赫檀沉默了好久以后，说道：“就是庆幸吧。”
周煊：“庆幸？”
赫檀点了点头：“庆幸我们可以一起抱怨这些生活里的小事，很琐碎，不值一提，但是很温暖。”
他说着，启动了车子，问道：“你刚才说和谁在一起？”
周煊说：“一只幻影似的一只黑猫，来了又去，一直没有声息。”
他也问道：“你刚才说谁的葬礼？”
赫檀说：“一个疯子生下来的疯子，活的时候不由自己，但是走的时候还挺痛快。”
他们一个看向窗外，一个看向前方，谁也没有要求对方解释什么。
但是奇怪的是，明明是谜语一样的句子，两个人好像心照不宣，很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周煊说道：“路上太暗了，你把车的前灯打开吧。”
赫檀开了灯。
车子在暗黑如同河流的公路上缓慢前行。
车子里的两个人同时心想，真好。
有时候你不要出声，两个人却知道你在想什么。
赫檀说：“我反思了一下，我确实不如游戏好玩。要不以后这样，我们把幻想的事情全都塞到游戏里去，然后我们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你看这样行不行？”
周煊看着他，笑了一声，道：“你就不能变的跟游戏一样好吗？”
赫檀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咕哝：“那我尽力。”
周煊看着窗外。
他能从玻璃的倒影里看见赫檀模糊的侧脸。
他忽然说：“算了，这样也挺好的。”
赫檀大惊：“真的吗？你别不是不想要我了吧？”
周煊轻声说：“就是挺好的。”
赫檀紧张了一下：“真……真的吗？”
周煊不再回答他了。
赫檀开着车，低头笑了一下。
他好像知道答案了。
不读，他知道确切的答案了。
※※※※※※※※※※※※※※※※※※※※
真的是大结局。
番外过两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