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扎都惹沉默了一两秒，再开口却话锋一转</p>
“这娃子问你呢，要不要让刘牧出面把你们源州的几起无名尸体案做并案处理，重新彻查。”</p>
姜铎黢黑了一张脸，脑门上的青筋箍出阴郁的沟壑，闷不吭声就打了个右转，把车停在路边一处宽阔的路肩上，一手搭着副驾驶位的靠背转过身去，一手搁在腿上捏紧了拳头，呲着牙绷直背肌和手臂肌肉一副要咬人的嘴脸，瞪向尔扎都惹。</p>
“彻查？还想查谁？你们把我爸都划拉到圈里了你们还想查谁？闻勇？王天养？老虎牙……你带着小涛跑到金三角拔了国境线上那么多根钉子，一逮一个准，敢情一到国内就全抓瞎了是吧？你和余知检是不是觉得漏勺上的眼儿都他妈是我爸一个一个钻出来的？”</p>
尔扎都惹不置一语，眼皮都懒得抬一抬，一言不发的等他接着往下说，</p>
“老虎牙，如果连我爸都不干净，你觉得你还能有命往坝下活着回来？当年，三两叔他去坝下开展深入调查前，我爸曾经腆着脸去求我爷爷的老战友弄了一份你们行动组的名单出来交给他。我爸要是想害你们，一早就可以动手，还会让你们有机会把王保昌的运毒通路清缴的干干净净。你同一战壕里的弟兄们在坝下遭报复死了那么多个，你不往那边查，却追着我们源州不放？”</p>
“第一……”</p>
尔扎都惹终于出声，却波澜不惊一字一顿：“你怎么知道我没往坝下那边查？第二，你怎么确定你爸不会受人蒙蔽？”话说完，尔扎都惹又看向陈振辉，恼火他不守纪律：</p>
“姜明远的事情你跟他说了？”</p>
陈振辉一低头别过脸，撑开手掌扶住前额，用拇指和食指拼命按压两边的太阳穴，心忖着回去真得和王天养商量商量把姜铎弄到缉毒算了，尼玛……诱供功夫一流，连尔扎都惹这种白了尾巴尖的老狐狸都能着了他的道。</p>
“我爸啥事？他亲口承认了？难道你们不止关了他的禁闭？”姜铎神色缓了下来，语调沉着且坚硬，完全不见刚刚的气急败坏。</p>
生生被噎得憋闷了一会儿，尔扎都惹黑沉着脸，眼底却泛出些许认同的神色，竟哭笑不得。</p>
“承认魏源是他反向利用的线人，也承认羁押徐老六进入看守所的当天，是他安排魏源负责押解工作。甚至承认了他曾经故意毁灭物证，包庇魏源。”</p>
“包庇？包庇魏源什么？难道你们对我爸也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了？”</p>
尔扎都惹顿了一顿，反问：</p>
“魏源有一串菩提子手串，中间挂了个金貔貅，你见过吧？”</p>
见姜铎点点头，尔扎都惹接着说，“那金貔貅是徐老六送给自己小儿子的。”</p>
“我知道。”</p>
尔扎都惹耷拉着的眼皮合了一合，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押解徐老六进入看守所当天，魏源故意把手腕露出来，让徐老六看见。”</p>
“？！”姜铎一愣，吃惊不小。</p>
童必祥、齐然中毒以后，余知检迅速责成临潭县局倒查毒物来源并启动缉凶工作，同一时间，魏源却突然失去了联系。紧接着，王瑞和洪海在许久湖老家找到那张照片，顿时让临潭缉毒队众人惊疑不定哗然不止，缉毒队一小半和魏源共事过的同僚都曾在他手腕上见过那个阴錾了“杰”字的金貔貅，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杰”字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深沉隐秘的含义。</p>
内鬼是什么？跗骨蛆虫，静默于深影处窥伺，只等关键时刻手一抬、眼一闭。</p>
不难想象，当时因放火和故意杀人被抓进看守所的徐老六，本就癞皮狗一样吃不得苦头，心理防线被警方突破是迟早的事情，甚至可能他早就有向警察翻供或者说出实情好争取宽大处理的打算。</p>
但是，如果看到押解他的办案民警手腕上却戴着自己送给小儿子的珍贵物件，一定会让他恐惧不已，联想到胁迫放火的主使者已经和警队狼狈为奸有所勾连，可能威胁甚至伤害到自己儿子的性命。</p>
所以他万念俱灰，只得遵照幕后主使者的要求，直接撞了墙。</p>
想到这，姜铎忍不住问出一个他自己心内也无比清楚答案的问题：“你们追查过徐杰的下落么？”</p>
尔扎都惹摇摇头，“整整八年，至今还挂在失踪人口信息库里，但依我的判断，他怎么可能还有命在。”</p>
姜铎转过身去，调整呼吸深沉的喘了几下，绷直的背部肌肉却仍然放松不了，甚至双手成拳牵动手臂肌群也鼓胀起来。两只胳膊越捏越紧，浑身状似即将崩塌一般轻轻颤栗着，最后，他咚的一声，把小臂砸到方向盘两侧，再把脑袋也匍匐过去。</p>
车上另外两人静默的看着他。</p>
陈振辉满脸复杂难明，甚至阴郁着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姜铎此时突然跳车逃了或跑了，甚至两手一摊认个怂说无能为力，不想再挣扎，似乎自己也能跟着松上一口气……</p>
可半晌之后，他却突然直起身子，用宽大的手掌覆住面目，常年练拳磨砺出掌心和拳面处一层粗糙的圆茧，指节分明，修长却有些用力的抠了抠脸，使劲抹了两下。</p>
重新扭动车钥匙，放手刹，换挡抬离合给油，驶向下山的窄道。</p>
尔扎都惹：“去哪？回宿舍休息一阵？”</p>
“不。”</p>
尔扎都惹再一拧眉：“那我知会余知检一声，下午咱们就去省厅。”</p>
“不，”姜铎边专注的开车边说，“我还要去看看那个生石灰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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