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苍天府只是以乐府为目标的小门派,作为府主的秋雨止比起修行更重琴艺。他痴迷于琴道,虽入赘苍天府却抱着古琴日夜住在青山之间,三十岁时抚琴则百鸟合鸣,群兽静听,乃是当时有名的乐器大家。雨君是群山云雾形成的精怪,本是随风四处游荡,却被那绝世琴音所吸引,停留在此地久久不去。
秋雨止的琴声中有高山流水林间云烟,雨君很喜欢这个声音,每日都守在琴师的小院之中。可是,当有一股浊气到达,秋雨止便不再抚琴了。那时候的精怪其实不太懂人的斗争,它只是想再听听自己喜欢的声音,所以它违背前辈嘱咐现身于秋雨止面前。
雨君以自身灵力降下雨水救了城中百姓,又与旱魃一战将其逼退,主干旱之力的旱魃本就克制云雾之灵,它回来时已是灵识微弱,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作为谢礼的曼妙琴音,谁知却是修士布下的灭灵阵法。
一场雨解不了长达三年的旱灾,一个精怪积累的千年水灵却可以,它最喜欢的琴师,用它的命救了这座城,成了人族的英雄受万人爱戴,从此过上了再不用归隐山林的生活。那它呢?它是什么?被消灭的精怪?自作多情的蠢货?简直可笑!
雨君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满心欢喜归来时,秋雨止轻按琴弦,奏出了灭灵之音。这一曲断了他们的情谊,也要了它的命。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情谊,琴师乐曲中的高山流水不是它,那些感情也不是给它的,是它太天真,以为人爱山爱水爱云雾,便也爱着由这些事物化灵而来的它。
精怪无法理解人复杂的感情,很多时候连人自己都无法将其理清,付红叶伸手轻抚狂躁的灵体,仍是轻声劝道:“精怪是地方之灵,一旦入魔便会渐渐失去灵智,最终只能堕落为和野兽无异的魔物,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无辜之人,收手吧。”
然而,这样的愤怒又怎能轻易平息,林中山岚反而更为狂暴,“无辜?他们无辜?你既然如此了解精怪,会不知道雨君窟到底是什么?”
当年之事果然与众人猜测相差无几,尤姜入魔多年,背信弃义之事见得太多了,很多时候都麻木到了毫无波动的地步,只是对这言语还有几分疑惑,“雨君窟的形成和精怪有关系?”
“精怪是天地之精粹,也是这片土地上最为强大的灵力聚集体。精怪若被打散灵识,散落的灵力便会在土地上形成灵域温养其神魂,只要灵力逐渐聚集,残魂终有复苏的那天。”
付红叶解释时仍在以真气镇压雨君魔气,自己却也默默看了一眼尤姜。
修士最缺天地灵力,这些灵域在他们眼里便是难得的洞天福地,因此精怪绝不轻易接触人族。只是,虽代代都有前辈殷切叮嘱,也总有一些大胆的精怪对人充满好奇,比如雨君,又比如曾经的沐风。
付红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比雨君幸运一些,此时只继续道:“这雨君窟就是它正在复苏的躯体,茗川人采集琉璃仙茗运走洞中灵水,于精怪而言,便是在喝它的血,吃它的肉。”
精怪复苏全靠灵力,雨君汇聚灵气孕育出的琉璃仙茗却被修士常年采摘,根本没有为它聚灵的机会,如今提起,它更是无法压制自己的愤怒之情,
“百年来人族从我这里抢走了多少灵力,若无人相助,我直到现在都不可能醒过来。我欠你们什么了?我不过是降了一场雨,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毁我灵体,夺我灵域,竟连复生的机会都不给我?”
精怪没有形体也不会哭,愤怒时也只能掀起狂风向山林发泄,因为看不见,便很难被人当做活物对待。
如今的付红叶也没办法再触碰精怪了,他只能将周身云雾缓缓散开,看着云雾与雨君魔气交汇,便好像是精怪之间在进行交流,“你那时没做错,是面临生死威胁的人太可怕了。”
然而,现在一切都太迟了,雨君不会再回头,轮椅上的秋月白猛地站起,眼眸间只有洗不去的怨恨,
“不,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踏足人间,前辈们说得对,精怪根本不能接近人。但是,我不原谅,绝不原谅,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苍天府,茗川城,用过我灵力的修士,你们一个都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