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奕侧目,福禄便过来,自袖里摸出一纸帛书来。
“这是朕在皇祖母那里求得,”元奕也不叫人宣读了,直接摊开交给孟邵秋,“收了这个,以后朝中,朕可就仰仗孟卿了。”
孟邵秋见上头印了红泥,反应迟钝了一下,可待睁大了眼睛看清楚,扑腾一声就跪了下去。
“陛下……”他深叩一礼,老泪纵横,“老臣,辜负陛下信任,实在该死啊……”
“说哪里的话!”元奕却像是满不在意地,笑着叫人起身之后,又诚恳地交代了几句,才走了。
孟邵秋捧着手中的锦帛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波浪翻涌。
他便想起先帝还在世时,对他的知遇之恩。
是先帝,叫庶出的他,摆脱河东孟氏的压制、欺辱。也是先帝,提拔他走到现在的位置。今,他是动了反心的。
可是小皇帝却亲自到府,给他送来了最大的恩典。
前所未有的……
封异姓王。同怀王、平王比肩。
这到底是……孟邵秋嘴唇颤动,满满地闭上了眼睛。不可否认,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放弃了。
“大人犹豫了吗?”宁渊,却在这时候进来了。
孟邵秋捧着帛书,心情复杂。
“毕竟是先帝所托,”他道:“老夫若听你的话,做了那株连九族的事,如何有脸去面对他?”
“那是死罪啊——”
“大人七年多来,做的已经够多了。”宁渊道:“就算是还他的恩典,也该还清了。”
“况且……”宁渊一顿,上前道:“皇帝此来,谁可保证他不是来叫大人放松警惕的?”
孟邵秋一凛,下意识握住帛书,“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宁渊轻笑,“府门外,身着黑甲的,是陛下的宿卫亲随吧?”
“往西十丈之外,巷口里埋伏的巡防军,也是授了皇帝的意吧?”
宁渊看着他脸上的一切微小变化,道:“他从始至终……就没相信过大人!”
……
出了府邸,元奕撩起衣袍就登上了车驾。
“老师,”元奕挨着温寂忱坐下,“朕方才见到了那个谋士。”
“嗯?”温寂忱侧目。
“就老师说的那个,”元奕想了想,“一个年岁不过三四十之间的,身着青衣,眉间一缕白。对了!”
“他鼻翼上有颗痣。”元奕道,“是他低头行礼的时候,朕才看到的。”
“原来是他?”温寂忱眉心微动。
“老师认得?元奕追问。
温寂忱轻点下颌,“想必是老熟人了。”
“真认得?很熟?”
“若没猜错,此人就是宁渊。”温寂忱回忆道:“臣记得,他出身不高,一直自卑敏感。可是人倒是聪明。当年在潼麓书院,最初与臣也是一起受教与同一位先生的。不过后来,他妖言惑众,蛊惑寒门子弃学下山,被祖父发现以院规处置了,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不想,竟是不远千里,来了这里?”
“他还鼓动寒门子?”元奕很不理解了,“他是疯了吗?”
“温老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叫潼麓书院最早实现了不分贵贱、有教无类的,他去了就蛊惑寒门子弃学,寒门子刨他祖坟了?”
元奕疑惑,“且他自己出身就不高啊?不明白。”
温寂忱却是看着时而锁眉,时而抿唇的小皇帝,淡淡地笑了笑,“这可能,只他一人知道了……”
“也是。”长鞭一抽,马车动了。元奕挑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也是奇怪了,”他蹙眉,“朕没叫巡防军过来啊?”
帝师之前也是发现了,便安抚小皇帝道:“许是,有人不放心陛下吧!”
“呵,不放心?”元奕不屑轻嗤,“说是杀朕的,朕倒是觉得可信度高一点。”
“唔!”
刚说完,温帝师就掐了他的脸蛋儿警告,“胡话!”
元奕:……
他使劲地抿住了嘴巴,半晌,“老师,能商量一下,能不要动不动地掐朕脸骂?”
他抗议,“朕以后还得要脸的!”
温寂忱:……
他道:“不能。”
“哦……”元奕立刻就放弃了为自己争取权益的机会,瘪瘪嘴。
转而道:“那朕能去买了雪花球来吃吗?好容易出一趟宫门。”
温帝师毫不犹豫,“不能!”
“……”元奕就不干了,往后一躺,“这也不能那也不能,朕告诉你,朕吃不到是要发疯咬人的!”
车窗外的福禄:……你倒是咬一个看看啊!
不过也就闹腾了一会儿,福禄再去听,就已经没声了。
……
马车中,元奕紧紧地盯着温帝师手中的雪花球纸盒,舔了舔溢出嘴角的口水。
“想吃吗?”温寂忱可恶的诱惑。
元奕拼命点头。
“那好,”温寂忱拿竹签扎了一颗,笑得很阴邪,道:“昨日功课不合格,臣现在再问陛下一次,答对一题,给一颗。”
元奕眼睛金灿灿的星星,陡然黯淡下来。
“好,第一题。”温寂忱晃了晃手里的雪花球,“《四国志》记载的,北齐蔡公所书有哪些,有关治世之道,分别有几,是什么?”
元奕:……问得这么细,鬼知道哦!
于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信口道:“《亭台秘戏》、《房中趣》、《山水欢》,很多了。至于姿势之道嘛……左不过站着、坐着、躺着喽!”
温寂忱:……
他脸一沉,上手就敲了小皇帝的脑瓜子,“你这里装得什么?”
“这第二个问题问得就很好!”元奕眼睛晶亮,当即坐直了身子看向温帝师:“你看,满满的都是老师呀!”
温寂忱的手一抖。
“朕回答完了,”元奕脑袋往前一探,张口就含住温寂忱手里那僵在半空的雪花球。
“好吃好吃!”飞快地嘬了过来,满足一路漾到眼尾。元奕鼓囊着腮帮子,丝毫不觉温帝师望着他的目光,有多深沉。
“来来来,第三个问题!”他招了招手,迫不及待。
温寂忱:……
他便拉起小皇帝的手,将雪花球整个儿的放进去“陛下自己吃!”
“这就不问了?”那可真遗憾。元奕啧啧嘴,“朕还有很多没说的!”
“很多什么?”温寂忱一侧目,敏锐地盯着他的脸,“很多看过的画册,和说不清的污秽吗?”
“呃……”元奕苦缩了脸:朕似乎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这就很尴尬了。
“呵呵呵,”元奕干巴巴一笑,好想消失哦!
“吁——”
车身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一个紧急的左转之后,往一边侧停了下来。
元奕一下子扎进温寂忱怀里,撞了个头晕眼花。
抬起头,感觉鼻子要塌了。
“怎么驱车的?”他怒。
“陛下恕罪,”福禄忙掀开帘子,道:“是有人抱着个孩子在路中央跪着,奴才们没看清,这才刹得急了,让陛下受惊。”
“还疼吗?”温寂忱拨开元奕的手,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便把他沾了一身的雪花球捻下去。
道:“去问问,好好的,跪路上阻挠车驾是为何事?”
“是。”福禄快速地跳下车,赶在侍卫拔刀之前,将人拦了下来。
“朕看看去!”元奕鼻子上的痛感消减一些,便要去撩车帘,被温寂忱抓住了手拉在身后。
道:“宫门外,要当心。”
元奕:“哦……”
不一会儿,福禄过来回话了,禀报道:“陛下,是家有冤情,要拦驾申诉的。家里只剩了一年岁不大的小儿,听说今日此路上会有贵人路过,便抱着孩子过来试试。”
“可问了什么冤情?”温寂忱按住要探头的小皇帝,率先一步走出。
元奕无法,只好揪住温寂忱的衣裳。费力地在他腋下钻了个空,探出半个脑袋。
是有一老一小。见人走出,俯首就是重重地一磕,“求青天大人,为草民冤死的孩儿做主……”
“咦,”元奕透了个缝隙往前一看,不由惊愕,“这不是那卖泥人儿的老者吗?那孩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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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后……
温帝师咬住小皇帝的后颈:你的姿势之道,还有多少没用,嗯?
小皇帝(哭成狗):没有了,呜唧~
网友纷纷送上九九八十一章:这里这里,帝师加油呀!
小皇帝:o(╥﹏╥)o
本章,四舍五入,就算是满五百收的加更了。
满一千的加更,我先存着~
啾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