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安:“院里有贵客,先别去了。”
“贵客?”邵衡扭头,步子跟着邵安,好奇心却飘过了墙:“什么贵客?”竟还能进院?
“我也不知道,”邵安不便与他多说,只叮嘱:“总之你记得,没事别来烦人就行。”
“我才不会!”邵衡不太乐意,却很听邵安的话,“不去就不去,我等下次方便就是。”
“况且……”邵衡跟着上了石桥,道:“我今晚还有事情,要出去的!”
“出去?”邵安步子一顿,“又去哪儿?”
“听课啊!”邵衡解释道:“今夜集贤居里有夜课,运气好的话还能见着学者辩礼。你想啊,多难得的场面?我已经与同窗约好了,等会儿收拾一下,到了时辰进去看看。”
“大晚上的还到处跑!”遇上学业上的事情,邵安是不需为邵衡操心太多的,且他也有自己的主意,所以发几句牢骚过后,邵安也都随了他了。
“别跑野了,听完课早些回来,不许去不该去的地方。”
邵衡:“知道知道。”
……
人走远了,元奕倚在拱门边上望着他们的背影。
“夜……课?”他慢慢转头,目光淡淡,瞧不出多少暗藏的意味,“你们陵南,还兴晚上讲课的?”
温寂忱拧眉。待侧目,元奕已经不紧不慢地直了身。
……
陵南是要比怀安开化不少,但是基本的规矩还是有的。一来,二十四州三十六城,城门下钥,闭市宵禁是铁律,陵南为诗书圣地,遵礼重典人人皆知,便是因着学子初春大批涌入洄州的关系,也断不会冒着这风险去触碰铁网。
二来,儒生易关不易管,为防邪说歪理占正道,几朝沿袭下来的不成文规定:凡无朝廷法旨允许,禁私设课堂。
而潼麓书院从崛起到延续,事实上也是被先帝承认的。或者更准确的说,在温玄创办钟山书院之后,潼麓书院,是先帝暗中支持过才有的今天。
所以元奕怀疑。
翌日早,听月阁,他问过仆役们,今日潼麓书院歇课,传了邵安的弟弟邵衡。
温寂忱不在。元奕就是瞅准了他被温叙叫去才有机会唤人过来。
邵衡还不知元奕身份,只有人叮嘱是住在听月阁的客人。府中除了住在东苑的几位门客之外,近日来的,也就那位同大公子一起进府的“贵客”了。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叫他,不明所以的进了院门,行礼、问好,老实的像一只呆鹅。
“你也别怕,我就是一个人待着无聊,找个人解闷儿的。”元奕笑眯眯、人畜无害地斜在廊下,见他过来,好客地招了招手,“坐啊,也好仔细与我说说,你们平日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这一天的,抬眼是墙,闭眼是书,憋得我……真是难受死了。”
他还亲自为邵衡斟了一盏花茶,“愣着干什么?你要让我喂你我可会泼你脸上哦?”
邵衡原还因为自家哥哥的一句“贵客”提着心,不敢冒失也不敢太大胆。可进了门,又遇上这么亲切的一位,什么心理负担都没了。
话比元奕的都多。
“你是想问玩儿的啊?一大早的,还以为什么,吓死我了……”
然后他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与元奕介绍上百种比赛、逗趣、自娱自乐的学子玩乐项目,简直让元奕大开眼界。
“投壶在我们陵南早过时了,”他滔滔不绝,“我们现在年轻人都喜欢飘树叶。飘树叶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
“就是季节好时,就……比如夏季,或者秋季,枝繁叶茂的,我们扎一捆叶子从上往下丢,再拿短箭,嗖一下射出去……”
他都介绍到叫元奕听了都口渴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欸,我说了半天,还不知道如何称呼你呢?你在府里待多久,哪天我歇课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啊!”
元奕:“行,没问题。”
他顿了顿,介绍道:“我姓郑,怀安人。”他母亲姓郑。
“怀安……郑?”邵衡看着元奕打量了一番,“可是郑平柏、郑先生本家?”
那是潼麓书院的夫子,也是元奕的舅父,出自平山郑氏。郑夫人一死,郑氏被先帝寻了由头发落到西南了。而留在怀安的郑氏,不是庶出的,便是不足一提的薄弱分支。
元奕道:“是,也不是。”邵衡便把元奕当成了与大公子交好的一般人,言谈间更加热络。
也没多久,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昨晚集贤居的夜课上。元奕这才正了正身,问道:“不知在洄州,这种课多吗?是偶尔一次,还是时常都有?我本人还挺感兴趣的。”
“这个啊?”邵衡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别人说起的多,“别的我不知道,反正在洄州,一年也就那么几次。这不正赶上学子汇集陵南的时节,课业会相对集中。去年我听说开了……大概九次吧?都是晚上的,因为我要在书院听课,也就没去几回,没什么机会。”
“这么多?”元奕的眸子暗了暗,又被他很快地隐了下去,他追问:“你可知今年到现在为止统共进行过几次,还有几次?”
“这个就……”邵衡皱了皱眉,“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也没几次了吧?你真有兴趣啊?”
“其实也难怪了。夜课上,先生讲的与书院里的是不太一样。”
“你知道吗?”邵衡往前凑了凑,“要不是进去听他们讲,看他们辩礼,我到现在都不敢想自己会有可能撑起一个家族的脊梁。我怎么能撑起一个家族呢?”
“尤其是像我们这种出身不高的,天命如此、运道如此。”邵衡啧嘴,“我们是跟大家子弟比不得,因为我们活着都艰难,更别提与他们一争了……”
元奕覆在案上的手,陡然一动。
他摸住了放在案上的茶盏,“这些都是你课上讲的吗?”
“哈?”邵衡一愣,有点儿迷茫。
“我的意思是……”元奕看着邵衡,注意着他脸上一切微小的变化:“夜课上,先生们一直强调的,都是世族与寒门,是不是?包括你看到的几次辩礼,是不是也都与此有关?”
邵衡反应了一会儿,呆呆地点头,“嗯。你这么说,好像真的是。可是……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听过?”
我怎么知道……元奕捏住杯盏,眼中的几缕红丝骤然明晰起来。
鼓动寒门,攻心,洗脑。
这不是前一世里,唐礼惯用的一招吗?
原来……
前世重重浮动眼前,元奕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发了红。
他慢慢地阖上了眸子。
“原来你也听过……”邵衡却还以为他是真的有兴趣,似乎挺高兴,“先生果然没有骗人,他们说,他们的课,大梁三十六座城里几乎大半的学子都听过。没想到竟然真这么厉害?”
他邀请元奕,“既然你这么感兴趣,要不下次我们一起?我带你去。”
“一起?”
“他不去!”
元奕刚抬起头,庭院另一端就传来了一道沉重的男音。
是温寂忱。他绕过长廊转角,正对着他们所在的方位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快,且乱。又几乎是没有停顿的,大步靠近案前二话不说便将抓住元奕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
元奕挣扎了几下,却察觉他使得力道越来越重,根本就摆脱不了。
“你干什么?”
邵衡呆滞片刻,赶紧起身见礼,“大、大公子……”
温寂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留下一句:“没事回去歇着。”便沉下脸,带着元奕直往外走……
“这是我住的院子,你带我去哪儿?”
元奕想甩开他,温寂忱反而抓得更紧,几乎是有些病态的偏执。好像他越是逃离,他就越用力。越用力了,他就可以把人留在身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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