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道不可回转的地步,太尉与皇帝之间,必有一方服软才可让此事揭过。而太尉一方冒雨请奏,将皇帝都引了进来,他们自是不肯认输。
胜了,他们便是忠义之士,为社稷,为帝王。若退后一步,便是承认了威逼主君,给人送了好捏的把柄。
所以说来说去,皇帝做什么决定都不对。
元奕便安静地坐着,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
此刻,殿门外。
“罪臣罗塑,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福禄代传圣谕之后,叫人给罗塑递了把伞。
“罗将军……”福禄扶了他一把,“将军有伤,万不可淋雨,还请将军犹自珍重才是。”
“可是陛下他……”罗塑抬起头,“臣身无一用,一不能为陛下排忧,二不能为陛下解难,却是让陛下为了臣……”
罗塑哽咽道:“福常侍,雨大天凉,劳烦进去通传一声,就说……臣可不要这一身银甲,不要这条贱命,只要能让我朝平宁,陛下安顺,臣……宁愿一死!”
说罢,俯身就是一叩。
“将军切不可如此,”福禄面容绷了一下,忙上前。
“将军,”福禄抓住了他的手臂,压低声音道:“陛下这么做,不全是为了将军,也是为了自己。将军仁义忠孝,陛下都知道。现在,陛下正是用人之际,如何会让将军去送死?”
“可是……”
“将军,听奴一句。”福禄道:“陛下不见您,正是要保全您。陛下处境已然艰难,所以还请将军多体谅才是,便是为了陛下的这份心意,也莫再执拗下去,了……”
福禄顿了一下,道:“就当是……不拖咱们陛下的后腿。”
罗塑还想要说什么,猛地抬头,突然就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福禄迟滞须臾,也顺着这个方向看了去。
……
“要说,这罗塑出身寒门,为六品已是破例。今入了宫城宿卫军,又身居高位,也是先帝看在了温老的面子上。”现在只罪状已不具说服性,开始拿出身说事了。
提起这个,心中不服的大有人在在。
只见一语出,便有人激动道:“陛下,罗塑不除,往后叫人提起,他是温老举荐他入朝,他却因此狂妄无羁,叫人误以为是温老教出的,受了他的指示可如何是好?”
“是啊陛下,”有附和的,“这累及温老声望事小,若是……再被人说是先帝受人蒙蔽,或者以为任谁人都能被举荐入朝而肆意妄为,那陛下岂不失了大颜面了啊?”
“臣等为了陛下着想。”
“此人担当不得重任,还请陛下明鉴……”
“大人此言,请恕在下不敢苟同!”突然,殿门被人推开了,有道声音传了进来。
沉嗓醇冽,不疾不徐。
仰靠着椅背的元奕,似不可置信地愣了愣。然后,腾地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坐直了身子。
他也不知为何,就在这一瞬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衣衫浸透的寒凉。
后方人轻步缓移,边走边道:“我大梁能者不尽在世族勋贵之列。先帝在位,更是题字‘贤者当先也’大人拿出身说事,敢问,我朝律法哪条那例明文规定了出身寒门不可居四品?”
没错了。元奕静静地握住了扶手。
而后方的人却比他要快上些许,待他看过去的时候,被一片月白色挡了视线。
一柄油纸伞,遮在了他的头顶。
元奕惊喜抬头,伞柄上的竹叶细纹,清晰又深刻地落入了他的眼底。
他的袖袍湿了,水滴“啪嗒”一声砸了地上的水潭里,碰撞出圈圈涟漪。
元奕眼前恍惚了一瞬,止不住地弯了嘴角,“老师?”
他鼻头突然一酸。
温寂忱垂目,眼神复杂地看了元奕一眼,内里含着道不出的情绪。
不过他很快便移开了。
“你又是谁?无召擅闯太极殿,按罪当诛!”有人大声指责。
温寂忱淡淡地瞥过那人,继而解下自己身上的氅衣搭在元奕身上。
“冷吗?”他问。
元奕简直像做梦,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又后悔地点了点头。
温寂忱将带子系好,方才转身,不咸不淡地回复那人道:“在下温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