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惠香见女儿把人吓成这样,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许妙的手,让她给高秋红服个软。
许妙想着,人她都打了,要她服软?不能够。可看到母亲哀求的目光,又忍不住一阵心软。
她一个年轻人,马上就要离开家远行求学,和高秋红一家关系不好就不好吧,反正一年见不着几回。可是母亲刘惠香不一样,她可是要长时间生活在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在自己还没赚到上辈子的房子,把父母迁出去之前,多个敌人总是不好。
不得已,许妙只能听了母亲的劝告,转身进厨房,准备给三婶倒杯水做做面子工程——反正也不会被人打回来。
高秋红刚才说了好多话,正觉得口舌干得要冒烟,听到刘惠香说已让女儿去倒水了,轻轻剜了对方一眼,觉得算她识相。
她嘴里和刘惠香扯着闲话,眼睛明目张胆地打量起这座房子,心里盘算着等许妙出去读书,就把宝贝儿子安排进来住,从这儿去村口的中心小学又近又方便不说,孩子住在这,刘惠香好一分钱不花吗?她这也是为了老许家好,省得钱都贴给了许妙那早晚要嫁到别人家的女娃子,打了水漂。
她打量着这座虽然有些年头,但仍然结实整洁的旧房,越看越满意,却眼尖地发现一旁的自行车旁放着一个眼熟的大布包。
许妙刚倒完水,就听到高秋红一声尖利的质问:“嫂子,我厂里接的这批活儿要的有多急你不是不知道,你要帮我我很感激你,可我该给的钱一分也没少你的,结果你倒好,做好了活儿故意压着不往厂里送,回头我这活计要是来不及交货,你让我怎么跟人交代呀?”
她心里一沉,把水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快步走过去,就见高秋红正一手扯开了捆扎好的布包,一手拉着刘惠香让她解释。
两个人的个子差不多,但是刘惠香瘦,高秋红胖,被这么抓住,竟然不得脱身。
许妙一见就恼了,几步抢上前格开高秋红的手:“三婶,说话要讲良心。自从我妈接了这活计,每天都做到傍晚四、五点才能做完去交活,顺便领第二天的,今天是因为我帮了把手,这才提早了些,也是准备按时送过去的,并没有故意拖延。再说了,这些亮片纱是用在纱裙的最后一道工序扎花上,只有等前面的工序都做完了,才能扎,纱裙做不成,早送也是放着等。现在离月底的交货时间还有七天,不差这几小时的。”
她语速不疾不徐,语调轻柔和缓,和方才在门外被追打时寻求众人支持的扬声高呼完全不一样,令人更好接受,更何况有理有据,把刘惠香并没有拖延活计,按照原计划交付也并不会误了工期的事说得清清楚楚,十分具有说服力。
高秋红被她的伶牙俐齿给噎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反正你们就是做好了故意不交!”
基本上,“反正”、“就是”这样的句式一出来,就能判定这人接下来要开始无理取闹了。
许妙却并不着急,她微微一笑,上前半步把母亲完全护在身后,说道:“既然三婶那边急着要,那您现在就拿回去吧。我们也是刚做好要送去呢,这不是人才把我腿打伤了吗?”
她说着就把受伤的那条小腿往前递了递。
合着这事怪我儿子?高秋红气得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丫头片子!牙尖嘴利。我是你长辈,你这么对我说话?你妈就这么教你的?”
辱及母亲,许妙眼神骤然变冷。
她隔开二人,就是不想听人辱骂母亲。
至于她自己,身为对方的晚辈,被说几句就被说几句。高秋红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这辈子就只知道生儿子,跟她说道理是根本说不通的,占几句嘴上便宜抖抖威风罢了,她又不疼又不痒又不会少块肉,理她那么多呢?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再次连刘惠香也骂进来。
“三婶,我是您侄女,您说我几句我受着,可我妈是您嫂子,您这话是不是不合适?”
高秋红不愧是村斗撕逼常客,闻言立马察觉到戳中了对方的弱点,瞥了眼被女儿挡在身后,完全插不上话,满脸焦急的刘惠香,昂头说的更大声:“哎呦,这会儿急眼了?真当自己翅膀硬了,能飞了是吧?别以为你读了点书能考上大学就了不起,上了大学,那也得讲规矩。”
她可是听老公说了,上了大学的给没上大学的打工多了去了。
再说了,许妙考的又不好。高考成绩昨天刚刚出来,她也打听过了,也就够上个普通大学的,又不是能上电视的状元,神气什么?
许妙:“上个大学是没什么了不起。”
她眼波一转,黑亮的凤眼状若无辜地看着高秋红:“三婶上了?”
高秋红一噎:“……没有。但是!”
许妙继续:“三婶娘家有人上了?”
高秋红:……还真没有。
“哦。”许妙淡淡应了一声,但高秋红觉得她的眼神却仿佛在说: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事”,你也没干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