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不高兴地嘟囔着,奈何声音太小,聂羡鱼一句都没听清,但从她的表情和抑扬顿挫的音调能大致推断出全是骂陆明昭的话。
聂羡鱼有些想乐。陆明昭的形象怎么在女人和女孩之间相差那么大?看小姑娘皱巴巴的小脸蛋,仿佛两人间有灭门之仇一样。
就在他想送小姑娘回家时,小女孩报出一串地名。
“他现在就在那,你想去就去吧。”
她说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完就生气的背过身去,还不忘把红白相间的小皮球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像在跟谁斗气似的。
聂羡鱼只觉的小姑娘性格有些古怪,确认她不需要自己送回家后,道了谢就打算离开了。
可他转身时,衣角被人拉住。
小女孩圆溜溜的杏仁眼眼角泛着红,水汪汪地瞅着他,咬了咬唇,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似的,忐忑道:“下次见面,你能陪我玩吗?”
没想到她气了半天却是这么简单的要求。聂羡鱼心生不忍,越发觉得这里长大的孩子可怜,玩伴都不好找。于是说:“哥哥答应你。”
“你叫什么名字?”
“阿迷。”
小姑娘甜甜的笑了起来,直到跟在聂羡鱼身后目送人出了公寓大门,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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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羡鱼本想在楼下守株待兔,可大雨迟迟不下,不知会等到什么时候去。既然地方已经打听到,离公寓也不远,他索性去碰碰运气。
到了三百米外的集市,市场里人来人往,卖什么的都有,好不热闹。聂羡鱼很快找到了陆明昭的踪迹。
一个又胖又壮的黑脸男人堵在他算命摊前又吵又闹,周围聚集了一大片吃瓜的围观者,想不注意到都难。
“上星期,老子找你帮我算结婚的大喜日子订在什么时候吉利些,结果你倒好,二话不说送我一顶绿帽子,还让我不要想多了。好嘛,今天我媳妇儿跑了,陆大师,你自己说该啷个办?!”
黑脸大汉用力拍了拍桌子,又气又怒,两眼通红的对稳坐席位的陆明昭大吼道:“赔我媳妇儿!”
陆明昭穿着一身洁白的看到不点儿折痕的衬衫面色不改的坐在人群当中,干干净净的,和周围脏兮兮灰扑扑的集市仿若两幅不同的画硬拼凑在一起,
等大汉嘶吼完,陆明昭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将溅到桌面的口水擦拭干净,又用茶盏帮他盛了杯热茶后,才用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不急不缓道:“你来这算日子,我算出你们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所以提前告诫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没毛病啊。”
大汉委屈地咆哮道:“问题是,她是在看见你以后,才决定跟我分手的!”
陆明昭:“……”
“嫌弃我不如你有气质,嫌我不如你懂的多,有文化,不如你尊重女人。说实话,自从相亲成功后,我跟她在一起我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喊我往东绝不往西。都快活成个孙子了,居然还嫌我不尊重她,不爱她,死活要分手……”
说着说着,一米八的汉子嘤嘤嘤的哭了出来:“老子都三十岁了,好不容易不用打光棍,就因为你,结婚头天媳妇儿跑了,你说,她是不是藏你这儿了?求你把我媳妇儿还给我……”
聂羡鱼本以为大汉气急会对陆明昭下手,揍他两拳什么的,却没想,前一秒还气焰嚣张的骂人家,下秒就毫无形象的在人前奔溃大哭起来。
他不明白,对象分了再找就是,而且听壮汉本人说法,那女人很嫌弃他,并不是什么良配。及时止损,有什么可难受的?
有了解情况的,热情的给众人科普道:“陆大师刚在咱们这儿摆摊的时候这男人就来算过命了,听说他梦想当演员,十八岁来恒城打拼,至今三十岁仍一事无成,恋爱都没谈过一次。他来陆大师这算自己姻缘,结果算出来个孤独终老的命数。”
“他不甘心啊,于是跑其他大师那出了半副身家高价求了个转运的宝贝,想改变自己的桃花运。成功脱单那天还跑陆大师这炫耀了一番来着,结果嘛……啧啧,算命看相我还是服气咱们陆大师,牛逼。”
“怪不得哭那么惨,要是我提前知道自己会一辈子打光棍,我也哭。”
看着大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围人都心有戚戚焉。
陆明昭也不拦着,等人哭累了,才在隔壁零食铺老板那买了一包纸巾递过去。
“你买回那转运珠子的时候我就说过,强扭的瓜不会成功,还会无端背负一些孽债。你最近常走背运就是因为你用外力扭转自己的姻缘命运。能量守恒,强制补充某处气运时,别的地方势必会有亏损。如果你不想再被霉运拖累下去的话,我建议你尽快把东西扔掉吧。”
大汉搓了搓鼻涕,泪眼汪汪的问:“难道我这辈子姻缘都无望了吗?”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恒城不是你的福地,离开这里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那我之前的坚持算什么?在恒城耗费的十二年青春,都白浪费了?”
陆明昭嘴边虽挂着微笑,但在大汉的眼中却极为残忍:“你外貌不出众,天赋也缺缺,年纪还渐长,一味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坚持,就像鸡跟鸭子比游泳,永远比不过天赋比你高,外貌比你好,年纪更合适甚至比你更努力的人。”
围观的人听着都不忍心了,尤其那痛哭的男人的脸色,和绝望没什么两样。
黑脸大汉灰败的脸上写满了痛苦:“我太失败了,都三十了还原地踏步……龙套当了十二年,现在让我换个工作,除了演戏,我又能干的了什么呢?”
“这十二年结交的人,遇到的事,总会给你一些启发。天无绝人之路,与其在我这诉苦连天,不如回去重新振作,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陆明昭的眼底仿佛有一束光芒,磁石般,让人忍不住信任他说的话:“换个活法,兴许就雨过天晴了。”
大汉被他的眼眸所吸引,痴痴道:“谢过大师。”
“嗯,走之前,你别忘了把纸巾钱和算命钱结了。”
聂羡鱼:“……”
喧嚣之后,人烟散去。
一位妙龄少女托着腮迷恋地对着低头饮茶的陆明昭犯花痴:“先生,你好厉害啊。请问你收徒吗?能端茶递水,送饭暖被窝的那种,只要教会我一半你的本事,你让我做啥都可以。”
“算了吧。你我无缘,你有你该回去的地方,我也有我将要去的地方。”
陆明昭轻轻放下茶盏,抬头与饶有兴趣打量这边的聂羡鱼遥遥相望:
“你看,找我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