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故山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却如何都放心不下。也不知那匹马跌进河里之后会不会被人救起、尸身上用以辨明身份的衣服会不会被灾民剥去。陈故山微微合眼祈求上苍，可千万别再出现任何一个预料之外的人了。
张家发现不对劲了吗？若已发现，又会如何推测此事、会如何对待沈弥生？自己在城里，又该以身犯险吗？“忌莽行”的嘱咐是在发现余士秋的计谋之前，现在总该先想办法将那姓林的小姑娘救出来才是吧！
一时间思虑过头，陈故山竟是又开始呼吸不畅了起来。他扶着床栏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把莫成画吓了一跳。
莫成画扶着他肩膀，担忧道：“哥哥要不要去见见大夫啊？”
“你就快走吧……”陈故山摆了摆手，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却又突然焦躁地起身道：“算了，你别去了，我自己去找沈弥生。”
莫成画吓了一跳：“哥哥你……傻了！你现在是一个死人，怎么能死而复生出现在张家附近？”
陈故山：“……”
他大抵真是傻了。现在他只心心念念地想着如何见沈弥生一面，甚至还打算好翻越那堵高墙直奔他卧房，却忘了自己来时做了那么多计策是为了什么——杀那无辜车夫代替自己，不就是为了嫁祸于余士秋吗？此时回去又算怎么回事？
可他不放心莫成画这小孩。万一沈弥生之前挖开的那块活砖已被家工填上，或是沈弥生被严加看管压根出不来房门，自己计划的一切就都成了徒劳；稍好一点的情况，沈弥生拿到了消息，却被下人看见而禀报给张赟，到头来也还是完蛋。他实在太担心了，以至于似乎忘记了沈弥生是何等聪明之人，哪会出这样低级的岔子？
“你去吧……”陈故山叹了口气，将酒壶塞给莫成画：“如果他恰好在那里守着，帮我问问他，这几日过得好吗。麻烦了。”
送走了莫成画，陈故山失了魂一般仰倒在床上，方才仓促咽下去的饭在胃里翻腾着，叫他忍不住一阵阵的反胃。这样单薄的思虑便让他愁得不见笑颜，以后若跟着沈弥生谋大业，又该如何与各路牛鬼蛇神周旋？自己口口声声说着不要沈弥生帮忙，这才几天，才多少事，便开始如此思念——
他虽不想称之为思念，却又真不知道该拿什么词去替代。合该多跟先生学上几日才好，张赟说得对，肚子里没点墨水，连自己的心境都分辨不明了。
陈故山安慰着自己，他只是遇事没人商量而感到有些慌乱，是怕自己轻率的决定给人添麻烦，才会如此焦躁不安，并非是因为沈弥生不在身边而觉得没有底气。
他突然有些颓靡地想道：如果他不曾认识沈弥生该多好？
自己的寻常日子安安静静地过着，竟有一日一步步踏上了这样的道路。难不成人真有天命，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绕得再远也还是要回到老天画好的地图上吗？
若真这样想，那些对于命运可笑的反抗，大概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吧，陈故山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恍惚起来。
信阳有余士秋盘踞，沈弥生从前安排的人都在安徽与江右，可这两地的饥荒早在四五年之前便爆发了，信阳城区到底还是吃山吃水能多挺上一阵子。为了余士秋，真要让出这块肥肉、去那种穷得看不见一只乌鸦的地方缩着，即使是他想来也觉得心疼。
是不是该稍微冒些险了？
在沈弥生阻拦之前，他觉得自己得做点该做的事情。大不了再被骂一顿，说不定还像他那日写下余士秋名字那般有奇效呢？
在此心境下，陈故山决定等夜深了去找李乘风，借着余士秋此时慌乱不堪的空子，想法子把林姑娘转移到他那里。确认了这“神木”的安全，再议后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