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弥生见卜腾华一坐，便大大方方跟着坐下。他怕张赟恪守礼节、啰哩啰嗦，便趁着人还没开口，抢先说道：“不便浪费老爷太多时间，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来，一是拜访邻居，二……其实有一事相求。”
“所为何事？”卜腾华面上看不出喜怒，抬眼看了看张赟的表情，回应道。
“余士秋一众近日来应当没少给老爷一家添麻烦。实不相瞒，我义弟在来城里的路上被余党劫持了，还杀了我家一位劳作多年的车夫。此次前来，想与老爷联手，一是将我弟弟救出来，二是还卜家一个公道。”
沈弥生尽量对林姑娘一事避而不谈，生怕触动他哪根敏感的神经。卜腾华虽为了抗瀛主动弃官，可毕竟只是传言，又已然是三十五年前的旧事。他现在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尴尬年纪，想来是不愿意带着家人多淌浑水的。
卜腾华却不咸不淡地挑开话题：“哦？我家只想将那姑娘落入余士秋手中一事禀报朝廷，不知如何帮到你啊？”
“那具无头尸身，是我义弟的亲妹妹。”沈弥生垂眸道：“余士秋一众如此胆大包天，却没想到会被从前得罪过的武疯子揭穿真相。他气不过，掳去我义弟泄愤之余，窝藏了你家的姑娘，妄图将谋反大罪盖在你家身上。林姑娘伤不逢时，无论此时如何解决都难保她性命，除非……”
卜腾华听见“谋反”二字微抬了一下眉头，又交叉双手抱于胸前，一副防御的姿态。他似是不满沈弥生吊他胃口，又像掩盖自己的什么情绪，催促道：“如何？”
沈弥生答：“等时机差不多了，向坊间投放流言，说余士秋要反。我们以卜张两家的名义向瀛人投诉状，施加压力，将其逼反。”
卜腾华垂眸喝了口茶水，沉默片刻道：“余士秋大可以直接将小姑娘送去朝廷以示忠诚，这样的小伎俩怕是不奏效啊。”
沈弥生认真解释道_“所以我们动作要快，先发制人。瀛人一旦先入为主，或是为了镇民、或是为了排异，一定会对余士秋起杀心——区区余士秋于瀛人来讲，绝不是什么动不得的人。若还是压力不足，大不了再投放‘神木来自地界，可死而复生’的传言，到时候瀛人就知道这神木是杀了也白杀，自然不会多费脑筋在上面了。”
卜腾华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张弥，是吗？你可想过，余士秋若真起兵造反，这林姑娘是保住了，我们两家可得被他找上麻烦。到时候又如何是好？说得难听些，我可不想为一个下人的孩子惹上什么麻烦。”
“卜老爷是聪明人，此事是不是只关于‘一个下人的孩子’，您心中再清楚不过。况且这林姑娘除了卜家，也还有别的亲属不是？到时卜家只管与诸事撇清关系，便不会惹火上身。况且有些时候，风口浪尖反而更安全啊。”沈弥生笑笑。
张赟在一旁听得有些呆滞。沈弥生这意思，是要让林父替整个卜家作牺牲、做靶子？
沈弥生却觉得卜腾华这个态度有些麻烦，虽做出一副抵抗的模样、句句向他发难，但言语间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惊讶。他本来打算若合作不成便直接将卜家和余士秋拴在一起共沉沦，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离开张家，沈弥生带着张赟直奔如意客栈。人潮散去，冷清重新笼罩了这座曾经繁荣的城市，他俩闲庭信步溜着马，边走边聊。
“你刚才是想让小姑娘的父亲替卜家出头？”张赟问。
“是吧……不刻意为之，他也会自己去。于他而言，这是作为父亲出面救自己家姑娘，是理所应当啊。卜家便可借此少吸引注意，而且对我们也好。”沈弥生握着缰绳，不紧不慢地跟张赟走并排：“哥这样问，是觉得我冷血？”
张赟不回答他的提问，只说：“这计划周全却也只周全在余士秋一事，却没说那如何把故山救出来啊。”
沈弥生愣了一下，不敢将李乘风一事告知张赟。他犹豫片刻，道：“我本来想卖了卜家再直接逼死余士秋，将故山一把捞出来。但现在看来不如成全余士秋，让他好好造反，我们再从中瓦解。至于故山……我再想想办法。”
“若真有个闪失，你可就玩大了。”张赟黑着脸，往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冲着前方飞驰而去。
“本来就在玩大的。”沈弥生挑眉，冲他喊道：“你跑那么快，知道我们要去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