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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Schicksal(2 / 2)

“死一个都嫌多。这件事不能拖,我明天再找找线索。”他看了下时间,改口,“今天。生日快乐。”

“谢了。我回去会好好翻翻巫之国的故纸堆。”鬼师不看重生日,缙云却对这类小事很执着。巫炤揩去玻璃上的小块雾气,“就这些?没别的?”

“……嗯。”缙云把车停在最后一个红灯前,雨刷摇得人心烦意乱,“怎么了?”

“没什么。”巫炤注视着擦拭后的区域,一辆黑色MPV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是我想多了。”

十分钟后,鬼师拿着两袋小饼干送走缙云,直接连上了攫剟的通讯器。他尽量冷静地听完攫剟的汇报,脑中交替浮现起皮手套下的灰线和六年前缙云背上触目惊心的黑痕,狠狠地闭上眼睛,但这只能让它们变得更加清晰。他用几秒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思绪开始在枯燥的黑白灰里游离。

为什么拒绝那个少年?

答案并没有那么复杂。

因为他不允许有第二个十四岁的战神。

因为缙云。

——另一头的攫剟冷汗涔涔。宁可和魔族拥抱也别去直面巫之堂一把手的盘问,这是第一域所有军人的共识,事实证明,通讯器加界壁也起不到防护作用。他刚缓过劲就接到缙云的任务,向上级申请增派科研组的人手,抬头见议事厅还亮着灯,没去打扰。

“……启动十五分钟后,灵矩之眼就会放出θ射线。”模拟场景中,装在四角的浮空装置旋转270°,紫红可见光所到之处只剩下一摊灰烬,前一刻那里还匍匐着蛇形的魔兽。婆烨流畅地作着必要的说明,她身后是研究团队的副组长——第一域资深研究员印铁山。她又回放了一遍演示动画,补充说:“还有两个要攻克的瓶颈。我们想尽可能缩短启动时长,并找到能代替陨铁的可再生动力源。”

“十五分钟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动力源……西陵还有库存,可以先做几个样品试试。”嫘祖看向姬轩辕,“你的意见?”

姬轩辕:“照你说的办吧。”他朝组长伸出手,“婆烨,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太岁”的创造者坦然接受了这份信任。副组长印铁山缩回跨出来的一只脚,阴沉着脸抱起一摞零件图,活像临死前抓着银质十字架的葛朗台。

他们又和博物学会会长葛术商量了生物信息库计划,人刚走,嫘祖就蹬掉了鱼嘴鞋。

姬轩辕许久没见到妻子使孩子气,吻了吻她的嘴角——巫炤说得很对,她今晚确实不该擦口红。她累了一天不想动弹,想着让他锻炼下臂力,抛了个眼神支使他把自己抱回转椅上。

姬轩辕当然遵命。他长了一对鹿眼,不绷脸就全无威慑力,嫘祖不知怎么想起巫炤那句“有熊第一怨夫”,这次她无所顾忌,直接笑喷。太久没笑得这么畅快,笑点不经锻炼跌破新低,愣是逼出了点泪花。

“突然笑得这么开心,有好事儿?”

嫘祖讲了这新头衔的来龙去脉,见姬轩辕认得痛快,被勾起了好奇心:“你俩究竟有什么陈年的爱恨情仇,说来听听。”她打小立志从军,和专习巫术阵法的巫之堂不在一道,只晓得姬轩辕化名长柳来西陵学阵法,再多就不清楚了。

“有熊也有阵法传承,我就对巫典提出了一些异议……这么说吧,好比两个人看电影,其中一个说中每处伏笔,另一个暗中较劲,却没想到对方先看了剧本。”他解开她的马尾,黑发垂下来,在原本绑发绳的地方形成一弯波浪,他很自然地把手指穿过去绕了个环。“巫炤好胜心强,我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那时西陵和有熊又是那种关系,他怀疑我居心叵测,印象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嫘祖有些忧虑:“他是挺要强的,虚黎老师叫我和候翟看着他,可我们好像没能做到。”

十四年前虚黎失踪,巫炤成为最年轻的鬼师,一切都还稳妥;谁想得到……她每回想起那条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手臂,都感到不寒而栗。尽管巫之堂保留了祝祷的习俗,但他们不信神,他们只信奉神的力量,但她总有种错觉:巫炤要的是超越神的力量,是“要”,不是“信”。

“别给自己负担。做老师的总是太爱为学生操心,我最近也收了个学生,小姑娘人挺乖巧,但免不了要费点神。”

日期已悄然切换一个数字,帘帘雨声催人好眠,他们都已疲惫不堪,但好不容易眼帘里才装进朝思暮想的人影,合拢又可惜。明明落针可闻,静默里又有千言万语在窃窃鼓噪,无限的体量被迫抟为一瞬,于是只能让牵挂在笑意里绵延疯长。

但宁静也并不久长。

闲置多时的加密频道突然跳出了通话请求。

屏幕上赫然出现一张女性面孔。

“事态紧急,我就走了特殊渠道。”她说,“就在刚刚,界壁消失了十秒。”

三分钟后,MPV里的女“人”摘除耳机。

“云无月,我真不明白你。”驾驶座上的男人说,语调千年如一日冷嘲热讽,“人这种蝼蚁,充其量就是我们的食料。魇族化成人形只是为了方便进食,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我与你不同。”

“因为那个男人?”他和他的同伴是有些特别,那种气息……夜长庚舔着下唇回忆了一下,“缙云。”

“不,虽然缙云的确救过我的命。”她降下车窗,细雨还没有消停的趋势,“我只是在做我认同的事情。人族固然弱小,但他们所守护的信仰,值得我敬重。”

人间的六年把男人稚嫩的五官磨得坚毅,那是湖面上的真实;而她所处的异域以五十倍的流速在湖面下漂流,水浪将一块块记忆碎片带来、卷去,拼成她三百年后波澜不惊的心境。她浮回湖面,六年前的情谊落进三百年后的眼,就成了一生中的一线因果。

缙云教会她以战求强,以强求生,但她不会活成他——那是对这份教导的侮辱。

《千秋》是她的答卷,她想让他听到。

“认同?”

夜长庚比她先一步来到人界,吃透了层出不穷的勾心斗角。他眼中燃起磷火般的幽光,摊开的手掌上飘起黑红莲芯:“可别忘了,云无月!这是人界,而你、我是异族,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从异族中寻求认同,不可悲吗?”

“总好过自以为能操纵人心,却逃不过被人心操纵。”云无月化回魇族的手爪,五指一合,夜长庚的轻慢顿时流了个干净,“我当然记得自己是异族,而异族尊崇弱肉强食。同族之间虽不能互伤,但以强克弱,牵制一二,还是可以做到。”

她说完撤去威压,他像被狂风压倒的枯草那样贴着车窗,大口大口地汲气。

“你用你的游戏加重人族的仇隙,我就用我的方式去弥合它。”她化光移向界壁,“半小时后,你就可以使用妖力。我去一次天鹿,你记得把车开回去。”

夜长庚摸着撞痛的颊侧,抽刀似地拔下车钥匙,一脚踹上车门。

在他不远的雨里有个满面胡渣的男人,男人身前有一件走形的外套,他提起鞋跟碾过一排金属纽扣,然后踢走了整件衣服。

夜长庚握着莲芯轻慢地笑了下。

他打起伞走进雨幕。

——十分钟前。

缙云驱车来到界壁。

秋雨是天然的烟雾弹,掩蔽着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他脱下手套握住太岁——比起枪支他更喜欢用剑,那更有实感——湿气挤进掌和剑的缝隙,让他记起血第一次淋了满手的感觉:滚烫、粘稠,又顷刻冰冷、干裂成粉。每个生命这样地来,也这样地走,起点与终点别无二致,只是路径不尽相同。

但那不是魔的血,是人的。只有上过战场才知道生命的廉价和可贵,而所谓的强大……有多无能。

缙云走向昨日留下的标记,跨过它试了一试——竟然没有受到阻力。转浓的雾气撕碎秋景,原本的天空变成巨型的紫红漩涡,像一只巨型齿轮转动,在找到咬合部位的瞬间完成了空间的转换。

他在同时撑地跃起,连续几个弹跳避开射来的骨片。每发的间隔约0.5秒,骨片以不同角度插进血红地表,几乎连成不间断的一条曲线。而缙云的移动和转向要比它们更快,在划出第二段圆弧时,他从竖直入地的一枚判断出了发射定点,右手执着太岁打飞数枚骨片,左手解开枪套,拔枪、瞄准、击发一气呵成。

无名空间发生了轻微振荡,空中显形的图腾从中间分裂,向两头分离,铸成一扇“门”。缙云只来得及辨识出两头收紧、腹部饱满的图纹和掉落的“瞽”,就被强光逼得一退。他眼前晃着重影和光斑,暂时用听觉去捕捉最细微的异动。一记劈刺后,缙云突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来不及细想这是否又是陷阱,他一个箭步挡在来人之前。

五枚形似三棱刺的利器贴着他耳根飞出去,刺穿了余下的瞽和魔兽。来人的食指在缙云后颈处点了下,然后那里落下了一束发丝——这是一个后背相抵的姿势。飞回的三棱刺自动卡进凹槽,发出一记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

他用眼角余光看到一只“手”。

这件器械是银色的,完美地模拟人体的肉感,和人手只相差了一层皮肤。而那层皮肤会是淡白色,透着金属般的冷光,主持祭典前还会描上巫纹——缙云不敢去想金属和人体联结的部分会是什么模样。

“……巫炤。”

他嘶哑地吐出这个名字。

鬼师很轻地应了声,另一只手凭空描了一道咒文。

“下次玩失踪前,记得摘耳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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