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下学期的暑假，邱俞像往年那样先回了家，在家里待几天再出去做暑假工。
待在家里的第二个晚上，老妈邱昭花一脸凝重的跟正在看电视的邱俞说：“小鱼，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邱昭花是这个家里对他的态度最好的一个了，但是从小到大也没怎么管过邱俞，这样郑重其事的谈话少之又少。
“怎么了？”邱俞问。
“你大哥都二十八了，我跟你爸这几年也一直给你哥张罗亲事，安排了那么多相亲，可就是没成，”老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前几年是因为咱家没新房子，没姑娘愿意嫁过来过苦日子，这两年我跟你爸好不容易把房子建起来了，也装修好了，你姐的彩礼钱还剩下一些，再跟亲戚朋友借点，也差不多够给你哥娶个老婆了。”
邱俞父母都是很传统的农村人，重男轻女，将传宗接代当成信仰，把俞宏娶老婆生儿子当成他们自己的目标。二姐俞瑛的婚姻也是为了拿到彩礼钱给大哥娶媳妇，俞瑛当初并不是很愿意嫁，他们就软硬兼施哄着俞瑛嫁。邱俞当时看俞瑛很犹豫的样子，说了一句“二姐要是不想嫁，就随着她吧。”就被老爸老妈一顿说道，说男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二姐嫁过去又不会吃亏，错过了这个上哪找条件这么好的人家，他们也是为了俞瑛好。邱俞一个养子，在这个家里向来没有什么话语权，况且二姐最后自己都答应嫁了，他要是再说什么就是全家的敌人了。
“这两年给你哥也张罗相亲相了好几个，要么嫌我们这里偏僻马路不通，要么嫌我们家有两个儿子，怕到时候分家理不清，我们做公婆的偏心。今年年初相的那个，我又去了几次女方家里跟她爸妈谈这个事，她爸妈现在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但是他们希望自己的女儿过来得有个保障，有一个条件，就是这个房子得过户给你哥跟你未来嫂子，反正我们两个老的也老了，房子迟早是他们年轻人的，我们就答应了。小鱼啊，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我没想法，这个房子是你们二老建起来的，本来就应该传给大哥的。”邱俞从来就没想过要争什么家产房子，也没有权利去争。而且他知道俞卫国本来就是打算把房子留给俞宏的，只是借着大哥娶媳妇的事让邱昭花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探探他的态度。不过是怕他闹起来，传出去别人会说他们虐待养子，不好看没面子，他们都把声誉看得比命重要。
俞昭花满意地笑了：“你能这么想我们就放心了，你也不要觉得我们狠心……”
邱俞眼睛盯着地板，十分平静：“我没这么想。”早就麻木了。
俞昭花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哥没读过大学，工资低攒不到什么钱，将来还要养孩子，压力大。你是大学生，有了文凭以后出去工作钱来得也快，没几年就赚到买房子的钱了这么多年我们把你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老妈之后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
回家的第三天早上，邱俞拖着从学校拉回来的行李箱，坐上了去火车站的班车。
邱俞坐在开往F市的火车上，心里是空荡荡的。
回到去年暑假做过的那家公司，邱俞打了两个月的工挣够了学费，开学后又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KTV做兼职服务员，周五晚上和周末过去，日常开销和伙食费问题解决了，还有一点剩。
大一新生军训结束后的这几个星期，KTV经常有新生来这里聚会唱歌，而周六晚上照例是客流量高峰期，邱俞和同事们忙得几乎停不住脚。
刚从A区茶水间出来准备去送冰桶的邱俞被楼长拦住：“先把这个拼盘给306包间送去。”
“好的。”邱俞应了一声。
邱俞端着水果大拼盘走到306包间门口，用后背顶开包间门，走进去弯腰把拼盘放在桌子上的一块空地上：“您好，这是您订的水果拼盘。”接着将干冰倒进盛了小半杯水的塑料杯里，拼盘中间迅速升起腾腾的白雾。
正准备退出包间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邱俞？”
邱俞循着声音望过去，包间里的灯光有点暗，但他还是认出来了，是容昱。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容昱，容昱旁边的一个同学看了看邱俞，转过头问容昱：“容昱，你认识？”
“我表哥，邱俞，你们学校的大三学长。”容昱笑着回了一句。
“学长好”那位同学立马跟他问好，盯着邱俞看了几秒回过头对容昱说“容昱，学长看着比你嫩啊，你长着急了吧？”
“滚蛋。”容昱笑骂。
有人热情地拉着邱俞坐下，招呼他：“学长，来来来，坐下来一块儿玩，让容昱给你唱几首歌，那小子唱歌还能听，就是架子太高请不动。”说话的人手指还夹着烟，靠近了邱俞能闻到很重的烟味，他短暂地皱了一下眉。
“什么叫还能听？比你们一个个鬼哭狼嚎的好了几百倍好么。”容昱说。
好几个人同时叫到：“靠，脸真大！”
“容昱，你表哥长得挺好看的啊，有女朋友了吗？”一个女生看着邱俞笑得有点花痴。
邱俞客气地笑了笑。
“路兰，高中怎么没看出来你胆子这么大、这么花痴呢？”容昱挑眉看了那女生一眼。
“同班两年了，你都没注意过我，怎么可能看的出来。”路兰呵呵笑着。
“来！喝酒！学长可是贵客啊，怎么能不喝一杯？”有人端着一杯倒满的啤酒送到邱俞面前。
“不好意思，工作时间规定了不能喝酒。”邱俞接过酒杯放回了桌上，一下子成为整个包间内一群陌生人热闹嘈杂的焦点，让他有些不自在，还觉得有点儿尴尬，竟然在工作的地方遇到了家里的亲戚。
容昱很识趣地起身拉着他出了包间。
“你在这里做兼职？”容昱问。
“嗯，”邱俞应了一声，垂着眼没看容昱，“你怎么在这？”
“我在Y大上学了，你不知道啊？”容昱盯着邱俞的侧脸，“我是被高中同学拉过来的。”
“嗯，那你跟同学好好玩，我要上班了。”邱俞还是没看容昱，语气很淡。
“行，你去忙吧，我回去了。”容昱的声音很正常，听不出情绪。
“嗯。”
转身回了茶水间，邱俞看着制冰机发呆，有点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