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鼻的腥味自脚下的枯草地开始,一层一层缓缓朝外漫开。
直到印斟发觉是他自己在流血,然而根本找不到伤口在什么地方。唯一有感觉的,就是整一颗温热心脏,像被人从头到尾紧紧地攥住,那力道虽说不足以直接要去性命,但因着自身毫无知觉的麻痹触感,却更能传递来加倍程度的痛苦绝望。
“阿爹!”
耳畔蓦地传来一声谢恒颜的高唤。
彼时这傀儡仍旧像只乖巧过头的小狗,双膝跪地趴伏在谢淙脚边,不住发出哀婉的请求:“阿爹,这个人不能杀!”
谢淙目光微敛,印斟适才感觉攥紧的心脏一下子疏解开来,但双腿也因此失力弯折,几乎不受半点掌控,猛地一个趔趄朝下扑倒在地。
之后没过多久,五脏六腑便灼烧在了一团,仿佛是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逆流不止——一时之间,竟连带视觉与听觉都在渐渐趋向于模糊。
幸而这时,谢恒颜伸出一边胳膊,将印斟摇摇欲坠的身体稳稳支住。两人同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姿势,躬身跪立在谢淙面前,那是印斟以往从未有过的卑微与耻辱,可是现在的他,却只能像这样苟延残喘地倚在谢恒颜身边,甚至无法借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淙说:“他是璧御府的人。”
谢恒颜没有说话,默然将嘴唇抿成一线。
“你知道,我一向最是记恨成容两家走狗。”
谢恒颜终于舍得开口,说的却还是那句老话:“……你不能杀他。”
谢淙傲慢抬头:“为什么?”
谢恒颜弯腰上前,探出半边肩臂,将印斟彻底拦护在身后:“您杀他,等于是在要我的命。”
他说“您”。他以往不惯用这般生冷客套的称呼。
然而谢淙却从中听对味儿了。他嘲讽地笑了笑,蹲下身去,大手正罩往谢恒颜脸上,不轻不重地掴起了巴掌。
那动作尤是温柔,就像在不断抚摸他的侧颊:“……儿子离家一趟,多出个心上人来了。如今连我这当老子的,都不肯放在眼里了?”
“我没有这么说。”谢恒颜恭谨低头,“我只是求你不要杀他。”
谢淙道:“给我一个理由。”
谢恒颜道:“凡事于我而言,都有特定的理由。就算说与你听,你也未必能够听懂。”
谢淙看了他与印斟一眼,面上仍旧在笑,却是无端笑出几分苍凉的意味。
“谢恒颜,你别忘了。”谢淙笑过一阵,后又如是说道:“……你只不过是一截木头。”
谢恒颜抿紧薄唇,隔有半晌,方一字字道:“……是你先不要我的。”他顿了顿,黝黑圆润的眼底尽是失望与黯然:“你走了,我一人还留在岛上做什么?没日没夜地等你回来吗?……我确是木头,但又不是二傻子。”
谢淙倏而出声重复:“你既不是傻子,何故要出手维护一条璧御府的狗?”
“这些都是你教我的。”谢恒颜冷冷道,“你说待人须得包容,所以自打出岛以来,我未曾害过一人性命。回头一看,你却在召唤傀儡鸟袭击普通镇民……谢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谢淙登时扬起手边木拐,谢恒颜条件反射似的闭上眼睛,但谢淙只是象征性地召来一只傀儡鸟,轻轻伸手拍抚它的翅膀而已。
半晌他意味不明地说:“你不懂。”
谢恒颜转身将一旁已然脱力的印斟扶了起来,伸手微探他的鼻息——幸好,人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谢淙对他下了多重的手。
“我是什么都不懂。”谢恒颜木然说道,“所以我就活该被你扔了,反正一模一样的木头……你有能力雕多少都成。”
谢淙目光微凉,动了动唇角,方想开口说些什么,忽而山下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父子二人同时回过头去,便见于来枫镇所在的那处方向,正自下而上缓缓升起一大串汹涌浓烈的黑烟。
“……山下怎么回事?”谢恒颜难以置信道。
不料谢淙面上亦是带有微许讶异,忽而自言自语地怒骂出声:“是黎海霜……那不知死活的倒霉东西,尽知道给我添乱!”
谢恒颜敏感地问:“黎海霜和封偿也是你放出来的……?你这些年离开海岛,到底在外做的些什么?”
谢淙没有说话,仅是勾手召来一只相对较大的傀儡鸟,于它头顶连画数道繁杂难懂的符咒,待得最末一点完成之时,傀儡鸟便像是立马读懂他的意思一般,扬翅一展,扑腾两声便顺着山下一路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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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颜保护印斟,是有理由的,不是无脑瞎瘠薄护。
当然啦,他这么护也是会得到回报的,印斟冷起来的时候非常冷,暖的时候敲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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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斟:第一次跟男朋友见家长,手一软嘴一欠,把婆?婆打了一顿,还骂了他是贼……怎么破,在线等!急!!!
谢淙:还能咋滴,以死谢罪吧。
谢恒颜:(默默收拾东西,准备私奔)